老姜同志那句“讨债去”,字儿不多,分量却跟秤砣似的,“哐当”一下砸在“三清殿”这片狼藉上,震得房梁上的灰都簌簌往下掉。
柳应龙正端起第三个海碗(不知何时又满上的苞米茬子粥),闻声停住,墨绿的竖瞳转向老姜同志,又看看我,似乎在努力理解“讨债”和“耗子精”之间的逻辑关系,以及这和眼前这碗粥的优先级。
最终,他选择了先解决主要矛盾——“咕咚”一声,把最后半碗粥倒进了喉咙。
我胸口那股闷痛被老姜同志这突如其来、斩钉截铁的“宣战”激得一荡,差点又咳出血来。
看着老爹那佝偻却挺得笔直的背影,握着劈柴棍子、青筋暴起的手,还有那双烧着混不吝怒火的眼睛……
我知道,这回老头子是真炸毛了,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那种。
“爸,”
我撑着膝盖站起来,声音还有点虚,“耗子岭那地方…邪性。灰婆子经营了几百年,耗子洞跟迷宫似的,她手下那些成了精的大耗子,牙尖爪利还带毒,昨晚您也看见了。咱就这么去…”
我不是怂,是得把利害说清楚。
老头子再猛,也是血肉之躯,跟成了精的老耗子硬碰硬,怕是要吃亏。
“邪性?”
老姜同志猛地转过身,劈柴棍子“咚”地杵在地上,溅起几点尘土。
“老子打从穿开裆裤就在这山沟子里摸爬滚打!啥邪性的玩意儿没见过?早年间闹黄皮子讨封,闹狐仙上吊,闹长虫钻被窝…哪回不是靠胆气硬扛过去的?现在倒好,一个钻地洞的老耗子,骑到咱老姜家脖子上拉屎撒尿!砸了你的铺子,差点撕了墩子!这口气要咽下去,老子以后在筒子楼还怎么混?脊梁骨都得让人戳断了!”
他越说越激动,蜡黄的脸膛涨起一层不正常的红晕,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我脸上:
“小瘪犊子!你别跟老子扯那些神神叨叨的!老子就问你一句:那老耗子,该不该收拾?!”
“该!”
我立刻点头,毫不犹豫。灰婆子这梁子结大了,不死不休。
“墩子的仇,该不该报?!”
“该!”
“咱老姜家的脸面,该不该找回来?!”
“该!”
“那就结了!”
老姜同志大手一挥,打断我还要说的“但是”,“老子知道你跟你那死鬼师父学了点歪门邪道!老子不懂那些!但老子知道,是爷们儿,被欺负到家门口了,就得亮出獠牙,哪怕咬不过,也得崩掉它两颗门牙!让你知道咱不是好惹的!”
他顿了顿,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我从未见过的精光,声音压低了些,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狠劲儿:
“你也别小瞧你爹!当年厂子里锅炉爆炸,老子顶着火柱子把工友背出来的时候,你还在你娘肚子里转筋呢!对付这些阴沟里的玩意儿,老子自有老子的法子!”
话说到这份上,我知道再劝也没用了。
老姜同志这倔脾气上来,九头牛都拉不回来。
也好,有他这股子混不吝的彪悍劲儿顶着,我心里反倒踏实了些。至少,不是一个人去闯那龙潭虎穴。
“行!爸,听您的!”
我咬咬牙,“不过咱不能硬闯。得准备准备。灰婆子最擅长钻洞驱使小辈,咱们得防着被耗子海淹了。”
“准备?准备啥?”
老姜同志一瞪眼,“老子这根棍子,就是最好的准备!”
他掂了掂手里的劈柴棍,油光锃亮,碗口粗,一看就是实心硬木,抡起来绝对能开瓢。
“光有棍子不够。”
我转身,开始在满屋狼藉里翻找。
将军骨贴身收好,这是压箱底的宝贝。
又找出几刀还算完整的黄纸,几支秃了毛的毛笔,还有小半罐黑乎乎、散发着刺鼻气味的“墨汁”——
这可不是普通墨汁,里面掺了朱砂、锅底灰、公鸡冠子血,还有师父当年不知道从哪搞来的几味驱邪药材的粉末,虽然年头久了,药性还剩点。
“柳挂件!”
我冲正在舔碗底的柳应龙喊了一声,“别舔了!过来帮忙!”
柳应龙放下被他舔得能照出人影的粗瓷碗,慢吞吞走过来,墨绿的竖瞳疑惑地看着我。
“会打架吧?” 我直接问。
“会。”
他点点头,语气平淡得像在说“会吃饭”。
“好!待会儿进了耗子岭,看见那些比猫还大的、眼睛贼亮、龇牙咧嘴的耗子,不用客气,往死里揍!但记住,别真弄死太多,尤其是开了灵智的,沾太多杀孽对你修行不好。打残、打跑就行!”
我一边飞快地裁剪黄纸,一边嘱咐。柳应龙是柳仙后辈,虽然脑子缺根弦,但实力肯定不弱,对付耗子精应该是专业对口。
“哦。”
柳应龙应了一声,似乎对“往死里揍”和“别弄死太多”之间的微妙区别有点困惑,但很快就不去想了,反正到时候看情况。
我又拿起毛笔,蘸着那刺鼻的“墨汁”,在裁剪好的黄纸上飞快地画了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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