京城之外,三百里处,乱葬岗。
这里曾是前朝处决重犯的刑场,百年过去,荒草萋萋,白骨半露,即便白日也阴气森森,罕有人迹。
而今日,这片死寂之地中央,却矗立起一座奇异的建筑。
那是一座九层铁塔,通体黝黑,高约七丈,在惨淡的月光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。塔身并非浑然一体,而是由无数大小不一的铁片、铁块、残破兵器熔铸拼接而成,表面布满密密麻麻、层层叠叠的符纹。这些符纹并非刻蚀,而是以液态的灵铁浇筑而成,在月光下流淌着暗金色的微光。
铁柱站在塔前,形容枯槁,几乎不成人形。
七日前,当他从分神术中窥见墨先生——林守正——的悲惨过往与尸骨埋藏之处后,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便在他心中成型:不能杀,不能封,而要“渡”。渡化这怀揣百年血恨的厉鬼书生。
但如何渡?《大梦真经》修炼至深的墨先生,魂魄早已与怨念、梦境之力彻底融合,常规的超度法事对其无异于隔靴搔痒。除非……为他重铸一个“归宿”,一个能承载其魂魄、洗涤其怨念、给予其真正安宁的“梦之囚笼”。
于是,便有了这座“九层安魂塔”。
铸造此塔的艰辛,远超外人想象。
第一难,是寻材。 塔身主材需是能承载魂魄之力的“幽冥铁”,此铁只产自极阴之地,寻常难寻。铁柱动用了镇妖司全部力量,甚至恳请赵宸开启皇家秘库,才凑足数量。而那些残破兵器,则是他从各地战场遗址、古战场收集而来,每一件都沾染过忠魂烈血,自带镇邪安魂的凛然正气。
第二难,是熔铸。 幽冥铁极难熔化,需以地心熔岩配合他的本命真火“星辰焰”日夜煅烧。铁柱在乱葬岗下生生开凿出一口熔炉,连续七日七夜不眠不休,以自身精血为引,催动星辰焰。他的双手被高温灼伤,皮肉焦黑,十指可见白骨,却依然稳稳地操控着火候。
第三难,是刻符。 此塔内外需刻满三种核心符阵:
一是“安魂符阵” ,借鉴自他曾为战场英魂炼制的安息匣,但规模与复杂度远超百倍,旨在为狂暴的怨魂提供一个稳定、温暖的“巢穴”。
二是“往生符阵” ,并非强制送其入轮回(墨先生的状态已无法正常轮回),而是模拟轮回之境的净化之力,如潺潺流水,缓慢冲刷怨念。
三是“洗怨符阵” ,这是铁柱结合《符箓要诀》及从墨先生真身埋葬处寻找到的《大梦真经》的理解自创的符阵,其核心并非消除记忆,而是将那些痛苦、怨恨的记忆,置入一个“可控的梦境”中,给予其“改变”的机会。
每一道符纹,都需铁柱以神识为刀,以融合了自身魂力的灵铁液为墨,在滚烫的塔身上勾勒。这是个水磨功夫,更是个消耗心神的酷刑。他的神识无数次耗尽,又靠丹药强行提起,识海如同被反复撕裂又缝合,剧痛让他几次濒临昏厥。
第四难,也是最终的牺牲——分魂镇塔。
就在铁塔即将完工的昨夜,铁柱知道,还缺最关键的一环。仅凭外部的符阵,无法真正触及墨先生魂魄核心。需要一个“引子”,一个能深入其魂、引导净化过程的“坐标”。
他选择了自己的魂魄。
帅帐中,铁柱再次施展分神术。但这一次,他剥离的不是一缕心神,而是整整一魂——三魂七魄中的“爽灵”一魂!此魂主掌情感、记忆与灵性,以它融入铁塔,不仅能稳固塔身与墨先生魂魄的联系,更能将他所理解的“仁恕”、“宽宥”之道,化为净化的一部分。
剥离一魂的痛苦,远超肉体凌迟。那一刻,铁柱感觉自己的存在被硬生生挖去一块,眼前发黑,耳中嗡鸣,七窍鲜血狂涌。但他咬碎牙齿,以莫大毅力,将这股离体的“爽灵”之魂,生生打入铁塔最顶层的核心符眼中!
轰!
铁塔震动,发出低沉的嗡鸣。塔身所有符纹同时亮起,不再是暗金,而是流转着星辰般的银辉与铁柱鲜血的赤金之色。一种奇异的气息弥漫开来——庄严、悲悯、温暖,却又带着铁柱独有的、不屈的坚韧。
塔,成了。
铁柱瘫倒在塔基旁,气息奄奄,白发丛生,面容瞬间苍老了二十岁。一魂离体,道基半毁,此生修为恐再难寸进,寿元亦将大减。但他看着这座凝聚了他心血、魂魄与全部希望的铁塔,嘴角却露出一丝释然的笑意。
“林守正……不,墨先生……”他望着京城方向,声音虚弱却清晰,“你的债……该还清了。你的恨……该放下了。”
就在铁塔彻底成型、铁柱分魂融入的同一时刻,远在京城济世堂密室中,正准备发动最后一步、以全城噩梦收割生魂的墨先生,身形猛地一僵!
他感到一股无法抗拒的、温暖而坚韧的力量,自冥冥中降临,无视他的一切防御,直接作用于他的魂魄核心!那不是攻击,而是一种“牵引”,一种“呼唤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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