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血玉珊瑚”案如一道无声的惊雷,在京城的夜幕中炸开,却又在晨曦到来前,被无形的手悄然抹去痕迹。疤脸汉子一伙被灭口,货栈掌柜和“罪证”被瑾亲王秘密带走,老槐树胡同的厮杀,除了空气中残留的淡淡血腥气,未曾留下一丝可供外人探知的涟漪。
陆清欢遵守着与慕容瑾的约定,对外绝口不提此事。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,朝堂上下的气氛,在接下来的几日,骤然变得诡异而压抑,如同一张不断绷紧的弓弦。
首到第五日,早朝过后,一道晴天霹雳般的圣旨,毫无预兆地降临吏部侍郎高进的府邸。
“吏部左侍郎赵阔,身为禁军副统领,不思皇恩,私藏贡品,结党营私,勾结外敌,证据确凿,罪无可赦!着即革去一切官职,押入天牢,严加审问!其家产抄没,一应人等,皆下狱候审!”
圣旨宣读完毕,禁军如狼似虎地冲入赵府,昔日门庭若市的侍郎府邸瞬间变成人间炼狱。哭喊声、呵斥声、摔砸声响成一片。赵阔本人被剥去官服,带上枷锁,面色灰败,眼神空洞,在被拖出府门的那一刻,他看到了站在不远处人群中、面无表情的陆清欢,眼中瞬间迸发出滔天的恨意和绝望,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,却被粗暴地塞住了嘴。
同日,宫中亦传出旨意:“淑妃赵氏,教兄不严,有失妇德,着禁足宫中,无旨不得出!”
没有株连,没有更多的罪名,只是“教兄不严,有失妇德”,便剥夺了她身为四妃之一的荣宠和自由。然而,在深宫之中,失宠与禁足,无异于慢性凌迟。淑妃赵氏,完了。
消息如同瘟疫般传遍京城,满朝震动!吏部侍郎、禁军副统领,天子近臣,说倒就倒,连带着宫中盛宠多年的淑妃也跟着倒了台!这简首是一场毫无征兆的政坛大地震!
无数人惊疑不定,猜测着其中缘由。有说赵阔贪墨被查,有说他卷入皇子之争,更有流言说与北狄有关,但皆语焉不详。唯一可以肯定的是,雷霆之怒,来自深宫,来自那至高无上的宝座。
只有少数知晓内情的人,才明白这雷霆手段背后的冷酷与精准。赵阔倒下,意味着禁军和吏部两个要害部门将被彻底清洗,而淑妃的失势,更是对后宫的又一次强力震慑。皇帝此举,既是肃清朝纲,亦是敲山震虎,为皇后扫清障碍,更是对暗中觊觎皇位者的严厉警告。
陆清欢站在自家后院的梨树下,听着周嬷嬷从外面打听来的消息,心中并无多少快意,反而涌起一股深深的寒意。慕容瑾……不,是皇帝,下手太快、太狠、太绝了!赵阔被下狱,淑妃被禁足,整个过程干净利落,没有给任何人反应和求情的机会。这简首是赤裸裸的皇权碾压,无情地碾碎了任何敢于挑衅的势力。
这便是皇权。雷霆雨露,皆是君恩。生杀予夺,只在一念之间。她陆清欢,不过是这棋盘上的一颗棋子,若非慕容瑾从中斡旋,若非皇帝还需要她这枚棋子平衡后宫、安抚瑾亲王,今日下狱抄家的,焉知不会有她?
“夫人,瑾亲王府派人送来了这个。”周嬷嬷小心翼翼地呈上一个巴掌大的紫檀木匣。
陆清欢接过,入手微沉。打开匣子,里面没有信件,只有一枚通体乌黑、触手温润的墨玉令牌,正面刻着一个古朴的“瑾”字,背面则是一朵云纹环绕的莲花。令牌下方,压着一枚小巧玲珑的白玉印章,印钮是一只栩栩如生的螭虎,底部刻着“安国”二字。
墨玉令牌,是瑾亲王信物,可自由出入王府,调动部分暗卫资源。而那枚“安国”印章,则是正式赐予她、代表其身份的官印。两样东西,无声胜有声。这是奖赏,亦是敲打。奖赏她在此事中的“功劳”,亦是在提醒她,今日的一切,皆是皇权所赐,需得时刻谨记本分。
陆清欢拿起那枚墨玉令牌,指尖拂过冰凉的“瑾”字,心中百感交集。这令牌,代表着慕容瑾的庇护,也代表着更深层次的束缚。他将她更紧地绑在了他的战车上。
“收好吧。”陆清欢将匣子合上,递给周嬷嬷,语气平淡无波。
“是。”周嬷嬷捧着匣子,欲言又止。
“嬷嬷,有话但说无妨。”
“夫人,”周嬷嬷低声道,“外头……有些流言,说赵阔倒台,是……是夫人您在瑾亲王面前进了谗言,公报私仇。还说淑妃娘娘,也是被您……”
陆清欢轻笑一声,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:“树欲静而风不止。由他们说去吧。清者自清。”
她走到窗前,望着庭院中萧瑟的秋景。赵阔倒下,淑妃失势,看似风平浪静,实则暗流更加汹涌。废后一党是否会反扑?其他皇子是否会兔死狐悲?皇后又是否会借此机会更进一步?而她陆清欢,这个“功臣”,也彻底暴露在了所有人的目光之下,成了众矢之的。
慕容瑾给她这枚令牌,既是护身符,也是催命符。从今往后,她与他,将更加紧密地捆绑在一起,一荣俱荣,一损俱损。
“备车,我要进宫。”陆清欢忽然道。
“夫人,此时进宫?”周嬷嬷有些讶异。
“雷霆雨露,俱是君恩。赵阔伏法,淑妃禁足,我身为臣妇,理当入宫谢恩,并向皇后娘娘请安。”陆清欢理了理衣袖,语气平静,“越是风口浪尖,越要行得正,坐得端。”
她要去看看,这场风暴之后,宫中是怎样的光景。也要让所有人看看,她陆清欢,站得稳,行得正。
马车驶向皇宫,陆清欢端坐其中,闭目养神。袖中,那枚墨玉令牌冰凉坚硬,时刻提醒着她所处的险境与拥有的筹码。
宫门在望,巍峨肃穆。她知道,踏入这道门,便是踏入了另一个战场。那里没有刀光剑影,却比战场更加凶险。但她别无选择,只能前行。
慕容瑾,你的棋盘,我进来了。这盘棋,我会陪你下到底。陆清欢睁开眼,眸中一片清明坚定。无论前方是雷霆,还是雨露,她都将坦然受之,并……加倍奉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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