灵隐寺无法小和尚的到来,如同在暗流涌动的水面投下了一颗石子,涟漪虽不剧烈,却预示着更深远的变化。柳先生当夜便修书数封,遣人秘密送往鼓山涌泉寺、西禅寺方丈处,并设法联系行踪不定的林飞月道长。信中详述了江心异象、灵隐示警以及“九菊”邪阵的推测,恳请佛道同仁共商对策。
次日黄昏,柳先生尚未等到回音,草堂却迎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访客——赛麻姑,那位“一团和”茶楼的说书先生。他换了一身不起眼的褐色短褂,帽檐压得很低,神色间不见了台上的挥洒自如,反而带着几分警惕与凝重。
“柳先生,陈小友,冒昧打扰。”赛麻姑被引入静室,不及寒暄便压低声音道,“昨日茶楼一别,老朽思来想去,心中难安。有些话,昨日不便明言,今日特来告知。”
陈锋与柳先生对视一眼,请其坐下细说。
赛麻姑深吸一口气,眼中闪过一丝后怕:“不瞒二位,老朽年轻时,曾随父辈在马尾一带跑船,对闽江下游水道,尤其是罗星塔至金刚腿一段的水文暗礁,颇为了解。近两个月来,那段水域……确实不太平。”
他声音压得更低:“不止一位老舵工私下告诉我,夜过江心(特指闽江福州段某处水流湍急、暗礁密布的传统险段)时,常会无故起雾,那雾浓得化不开,带着一股腥咸潮湿的怪味,绝非寻常江雾。雾中时有幽幽绿光闪烁,还有……似人非人的低语吟唱,听得人毛骨悚然。罗盘失灵,船舵滞涩,仿佛有无数只手在下面拖着船底。已有好几条小船夜间失踪,生不见人,死不见尸,官府也只以‘触礁沉没’草草结案。”
“更邪门的是,”赛麻姑喉头滚动了一下,“有胆大的渔民在白昼潜下水,想看看究竟,却在那片水域的礁石丛中,发现了……许多新钉下去的黑色木桩!木桩上刻满了扭曲的菊花纹和看不懂的东洋字,还用暗红色的绳索缠着一串串风干的小动物尸体!那景象,看得人头皮发麻!”
陈锋心中剧震,这与他心灯感应到的“晦暗阴影”和船工提到的“黑色水草”、“诡异木偶”完全吻合!那黑色木桩和血色绳索,分明就是邪阵的布设!
“先生可知那些木桩的具体位置?”陈锋急切地问。
赛麻姑摇摇头,面露愧色:“具体位置……无人敢再细探。只知大概在江心偏北,靠近‘将军礁’的那片深潭附近。那地方水流本就复杂,暗礁如林,如今更是成了船家的禁地。”他顿了顿,又道,“老朽虽只是个说书的,但也知这事邪性,恐非寻常水匪所为。昨日见陈小友打听水口之事,便知你非寻常听客。今日前来,只盼这点消息能对二位有所帮助,望能早日驱散邪氛,还闽江一个太平。”说罢,他起身告辞,身影很快消失在暮色笼罩的巷弄中。
赛麻姑带来的消息,价值千金。它不仅证实了邪阵的存在,更提供了大致的方位和邪阵的部分形制!
事态紧急,不能再等。柳先生决定,翌日清晨,便由他留守草堂等候各寺回音并联络林道长,而陈锋、阿槿与无法小和尚,先行乘船前往江心一带探查,务必小心谨慎,以确认邪阵具体情况为首要,绝不可贸然动手。
是夜,陈锋辗转难眠。他再次沉浸于爷爷的册子中,试图找到与“水下邪阵”、“东瀛咒桩”相关的只言片语。终于,在一页描绘着疍民(水上居民)祭祀“拿公”(水神)的古老仪式的插图旁,他发现了一段蝇头小楷的注释:
“闽江有煞,聚于渊渟。邪术锁之,以阴木为骨,血牲为引,怨念为薪,可成‘逆流锁龙局’。此局若成,能污浊水脉,逆转气运,轻则舟船倾覆,重则……引动地变,水漫金山!破局之要,在于断其骨,净其引,散其薪。然水府凶险,非辟水清心之法不可入,非至阳破邪之物不可毁。”
逆流锁龙局!污浊水脉,逆转气运,甚至引动地变!这“九菊”所图,果然惊天!陈锋看得心惊肉跳。同时,册子也指明了破局的关键:破坏木桩(断其骨),净化作为引子的血牲(净其引),超度被利用的怨灵(散其薪)。但如何在水下完成这些,却是难题。
他将发现告知柳先生。柳先生沉吟良久,从药柜深处取出一个小巧的玉瓶,郑重交给陈锋:“此乃柳家秘传的‘闭气丹’,含于舌下,可于一炷香内屏住呼吸,并能抵御部分水煞阴寒。但药力有限,务必速战速决。”他又取出几包特制的药粉,“这是‘雄黄破瘴粉’和‘朱砂镇邪散’,或可对付那血牲污秽。至于超度怨灵……”他看向无法小和尚。
无法小和尚合十道:“阿弥陀佛。小僧可于船上诵念《往生咒》,尽力安抚、超度水中怨灵,助二位施主一臂之力。”
阿槿则连夜赶制了几个小巧防水的药囊,里面装有提神醒脑、抵御邪秽的药材,让陈锋和无法贴身佩戴。
次日清晨,天色微明,江风凛冽。陈锋、阿槿和无法小和尚三人,在一位与柳家相熟、经验丰富且口风极紧的老舵工郑伯的帮助下,乘着一艘不起眼的乌篷船,悄然驶向闽江江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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