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默(或者说,承载了“墟”之全知视角的李默)走在疗养院的走廊上。脚下的绿色地毯不再仅仅是磨损的织物,而是无数细密交织的、维持着这个叙事泡基础稳定的规则纤维,每一次脚步落下,都会激起细微的、只有他能感知的涟漪。空气中消毒水的气味,解析成了抑制低维信息熵的基础算法的挥发。那些闪烁的灯光,是叙事能量流不稳定导致的逻辑脉冲。
他不再是懵懂的雇员,而是行走在自身故事脉络中的、清醒的考古学家与建筑师。
他来到207房。小美(镜像依存者)依旧抱着那面黑色曜石板,但当李默进入时,她镜中的倒影没有做出独立的诡异表情,而是……凝固了。那倒影的“目光”穿透了镜面,与李默的视线交汇,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审视与困惑。它(或者说她)感知到了李默的本质变化——这不是又一个按照守则行事的牧羊人,这是一个……洞悉了镜子前后所有秘密的存在。
李默没有按照守则说任何固定台词。他只是平静地走到小美面前,伸出食指,轻轻点在那光滑冰凉的曜石板上。他没有注入力量,只是传递了一个意念,一个源自“墟”的、对“存在”与“映射”本质理解的碎片信息。
瞬间,那黑色石板不再仅仅是反射的替代品。其表面荡漾开来,显现出的不再是小美或房间的倒影,而是一片不断衍生、崩塌又重组的、由无数可能性镜像构成的、深不见底的意识之渊。小美本体的瞳孔猛地收缩,发出一声短促的吸气,那不是恐惧,而是近乎朝圣般的震撼。她看到了自身“异常”的本质,也看到了这本质在更高维度上的浩瀚与……普遍性。
“你的巢穴,比你以为的……广阔得多。”李默收回手指,轻声说道,然后转身离开。他不需要安抚,他提供了 “理解” 。这是比任何“认知锚点”都更强大的镇静剂。
接下来的“工作”变成了某种意义上的田野调查与系统维护。
他给309房的“深潜者”送去特制耳塞,但在他经过时,那汩汩的水声低语变成了清晰的、带着敬畏的意念流:“…您…行走在…深海的表面…” 李默微微点头,作为回应。他感知到,这个收容物与某个高维信息聚合体(“深海”)的微弱连接,其本质是叙事泡结构上一个天然的漏洞或接口。维持它的“稳定”,本身就是维持这个叙事泡边界完整性的必要工作。
他路过107房(那个曾被标注为空置,却内有乾坤的房间),这一次,他没有避开。他站在门前,意识轻轻触碰那扇门。门内那片旋转的、蕴含星辰光点的黑暗不再令他心悸,反而传来一种古老的、如同宇宙背景辐射般的疲惫感。这是一个未被完全“收容”或“定义”的叙事奇点残留物,是构成这个疗养院底层框架的“原始材料”之一。他传递过去一丝“墟”的、历经轮回后的宁静意念。那黑暗的旋转似乎……缓和了微不可查的一瞬。
霍华德主任再次出现,依旧是那副刻板的样子,但李默能“看”到他程序化言行之下,那如同精密仪器般的忠诚协议在微微发光,其核心指令指向一个遥远的、超越这个叙事泡的“议会”信号源。李默甚至能隐约捕捉到那信号中蕴含的一丝……焦虑?是因为他这个“变量”的异常表现吗?
“李默,你的效率……提升了。”霍华德说,语气中带着一丝系统无法解析的迟疑。
“只是更理解‘工作’的本质了,主任。”李默平静地回答,目光仿佛穿透了霍华德的表象,看到了其背后那个可能正在紧张监测数据的“古老者议会观测员”。
整个疗养院,在他眼中变成了一个透明的、正在运行的复杂系统。每一个“收容物”都是一个特定的“叙事异常模块”,《员工守则》是维持系统平衡的“操作手册”,而他自己,原本是系统内的一个“维护进程”,现在却变成了一个拥有系统最高权限的、同时具备“用户”和“管理员”双重身份的幽灵账户。
下班时间到了。李默走向员工出口。这一次,那年迈的保安没有打盹。他抬起头,用那双浑浊却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睛盯着李默,沙哑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:
“新来的……你……不是‘投喂’它们,”他顿了顿,一字一顿地说,“你是在……‘编译’ 它们。”
李默停下脚步,看向老保安。在他的新视角下,老保安不再是一个简单的NPC。他是一段极其古老、近乎与这个叙事泡同寿的底层监测程序的具象化,是系统自身的“免疫机制”。他能感知到最细微的“偏差”。
“也许,”李默迎着他的目光,坦然回答,“是为了让这个‘系统’……能运行得更久一些。或者,至少更……‘有趣’一些。”
老保安的瞳孔微微收缩,最终,他什么也没说,只是缓缓地、极其轻微地……点了一下头。然后重新缩回椅子,仿佛化作了一座石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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