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进药庐，落在案上的青瓷茶具上，映得茶盏边缘泛着一圈浅金。林晚星正蹲在炭炉边，手里捏着把银茶匙，轻轻搅动砂壶里的菊花茶。胎菊的清香混着炭火的暖，在空气中漫开，像把揉碎的秋光，温柔得让人放松。
库房的假药已清点封存，沈清辞正坐在案边，翻看着太医院送来的药材图谱，指尖划过“断肠草”的插画，眉头还微蹙着，显然还在琢磨那掺毒的细节。他石青色的衣袍沾了点库房的灰，却依旧挺括，侧脸在光影里清俊得像幅淡墨画。
“沈太医，尝尝这个。”林晚星端着两杯茶走过去，将其中一杯轻轻放在他手边。茶盏是新烧的白瓷，里面浮着几朵胎菊，汤色浅黄，像淬了蜜的月光。她特意选了去年的陈菊，知道他不喜太烈的香，这味最是清润，刚好压一压辨药时吸进的浊气。
沈清辞抬眸，目光从图谱上移开，落在她递来的茶盏上。她的指尖还沾着点炭灰，是方才添火时蹭到的，却不妨碍那双手的纤细——就是这双手，能算清繁杂的账目，能调出细腻的膏子，此刻捧着茶盏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郑重。
“多谢。”他接过茶盏，指尖不经意撞上她的，温热的触感像春日融雪，两人都顿了顿，又飞快收回手。林晚星的脸颊微微发烫，转身坐到对面，端起自己的茶盏抿了一口，掩饰住眼底的笑意。
沈清辞也浅啜了一口，菊花茶的清苦混着回甘漫过舌尖，刚好压下喉头的燥。他抬眸时，正撞见林晚星望着他，眼里的光亮晶晶的，像盛着方才炭炉里的火星。
“今日……多谢您。”她忽然开口，声音比茶汤还软，“若不是您一眼辨出那些假货，我真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。库房的伙计们都说，沈太医您的眼，比验毒的银针还准。”
沈清辞放下茶盏，指尖在盏沿轻轻摩挲，声音平淡却藏着点不易察觉的柔：“分内之事。”他顿了顿，目光扫过她眼下的青黑，“你昨夜没睡好，该多歇会儿。”
“睡不着。”林晚星笑了笑，指尖划过高耸的药罐，“一想到那些假药差点混进药妆里，就后怕。幸好有您在。”她抬眸，语气里的感激藏不住，“沈太医，您总是在我最慌的时候，给我兜底。”
从初遇时指点配方，到深夜送安神汤，再到今日辨明假药，他似乎总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，不多言，却总能稳稳托住她的慌乱。这份沉默的支撑，比千言万语更让人心安。
沈清辞的耳尖在阳光下悄悄泛起红，像被茶汤的热气熏过。他避开她的目光，重新拿起药材图谱，却没再看进去，指尖停在“黄芪”一页，那里的批注还是他昨日写下的“蜜炙需用桑柴火”。
“那些假货的刻痕，”他忽然转移话题，声音低了些，“你说像萧策见过的标记？”
“嗯。”林晚星点头，眉头微蹙，“阿策说那是西域‘黑风堂’的记号，专做些倒卖假药、走私禁品的勾当。没想到他们竟敢把手伸到京城来。”
“黑风堂……”沈清辞的指尖顿了顿，眼底闪过一丝冷厉，“三年前我在民间行医，曾遇过他们的假药，害了半村人。”
林晚星愣住了，难怪他今日辨药时那般急切，原来还有这样的渊源。她看着他紧抿的唇，忽然觉得，这位清冷的沈太医，心里藏着的故事，比她想的要多得多。
“您放心，”林晚星的语气坚定起来，“我已让萧策去查了，定要把这黑风堂揪出来，免得再害人。”
沈清辞抬眸，对上她坚定的眼，忽然笑了。那笑意很淡，像冰湖裂开的细缝，却足以让林晚星心头一颤。“好。”他只说了一个字，却带着全然的信任。
茶盏里的菊花开得正舒展，香气漫过案几，缠上两人的衣角。林晚星看着沈清辞低头喝茶的样子，阳光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，投下浅浅的影，忽然觉得，这药庐的午后，安静得像首诗。
她知道，一句“多谢”太轻，载不动今日的感激，也道不明那些悄悄滋长的在意。可当指尖相触的瞬间，当他眼底的信任撞进她心里时，她忽然明白，有些情意不必说透，一杯清茶，一个眼神，就已足够。
沈清辞离开时，林晚星送到药庐门口。他走了两步，忽然回头，目光落在她沾着炭灰的指尖上，淡淡道：“下次添火，记得用火箸，别烫着手。”
林晚星愣了愣，随即笑道：“知道了，沈太医。”
他没再说什么，转身走进午后的阳光里，石青色的衣袍被风拂起，像片被吹远的云。林晚星站在门口，手里还握着那只空茶盏，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他碰过的微凉，心里却暖得像被炭火烘过。
茶凉了，菊香还在。有些感激，藏在茶里；有些情意，落在心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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