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夜在走。
血从肩头往下淌,浸湿了半边袖子。每走一步,都在碎石路上留下半个湿脚印。脚印很快被风吹干,只留下褐色的痕。
天空的血色在扩散。
起初只是禁地方向的一抹暗红,现在已晕开半边天。像有人在天幕上泼了整缸的朱砂,浓得化不开。月光被染成诡异的橘红,照下来,山石树木都蒙着层血光。
风里的腥甜味更重了。
他爬上后山脊线,回头看了一眼。观星台已经塌成一堆乱石,烟尘还没散尽。那两个黑衣人不见了,大概回去复命了。
远处的轰鸣在逼近。
不是雷声,是地底传来的闷响。一下,一下,像巨兽的心跳。脚下的山岩在微微震颤,细小的碎石顺着坡面往下滚。
他加快脚步。
肩上的伤一跳一跳地疼,像有根烧红的针在里面搅。他咬紧牙,手按住伤口。血从指缝渗出来,温热黏腻。
得先止血。
他靠在一棵树后,撕下里衣的布条。布条不够长,缠了两圈就没了。他用力打了个死结,勒紧。皮肉被挤压,疼得眼前发黑。
缓了两口气,他继续走。
眼镜镜片里的地图在闪烁。代表灵脉节点的黄点一个接一个变红,像传染病。红色区域从禁地核心开始,呈环形向外扩张。
扩张的速度很快。
照这个速度,最多一刻钟,整个青岚宗的地脉网络都会变成红色。到那时,血祭大阵就完全启动了。
他得在之前赶到汇合点。
汇合点在C区和D区交界处,一处废弃的矿洞口。赵莽和柳清儿应该已经到了,还有几个愿意跟着干的外门弟子。
希望他们别傻等。
林夜穿过一片杉树林。树干笔直,树冠在血光里投下扭曲的影子。影子贴在地上,像伸长的手,试图抓他的脚踝。
他躲开那些影子。
林子里很静。鸟叫虫鸣都消失了,只有风声,还有他自己粗重的呼吸。空气变得粘稠,吸进肺里有种溺水感。
胸口发闷。
他扯开衣领,发现皮肤上浮现出细密的红点。不疼不痒,但看着瘆人。是血雾,已经开始渗透了。
得快点。
他小跑起来。伤口被扯到,布条又湿了。但他没停,只是跑,踩着落叶和断枝,穿出林子。
前面是片开阔地。
曾经是灵田,现在荒了,长满半人高的枯草。草叶在风里起伏,像一片褐色的海。海的那头,矿洞的轮廓隐约可见。
洞口有光。
不是火光,是符箓发出的淡白色微光。光很弱,在血天映衬下几乎看不见。但林夜看见了。
他停下,蹲在草丛里。
先观察。洞口站着两个人影,一个高大魁梧,一个纤细。是赵莽和柳清儿。他们背对着这边,正抬头看天。
柳清儿的身子微微发抖。
赵莽把手搭在她肩上,说了句什么。声音被风吹散,听不清。柳清儿点了点头,抬手抹了把脸。
林夜站起来。
他走出草丛,故意踩断一根枯枝。咔吧一声脆响。两人同时转身,短刀和长剑出鞘一半,看清是他才松口气。
“林师弟!”赵莽大步迎上来。
他脸上都是汗,额发湿漉漉贴在皮肤上。眼睛布满血丝,眼眶发红。“你受伤了?”
“小伤。”林夜摆手。“其他人呢?”
“里面。”柳清儿走过来,声音有点哑。“来了七个,还有三个在犹豫。刘主事那边……没消息。”
她看着林夜的肩膀,嘴唇抿紧。
林夜没接话,走进矿洞。洞里比外面暖和些,但空气更浊,混着土腥和霉味。岩壁上插着几支火把,火苗跳得不安分。
七个外门弟子蹲在角落里。
都是年轻人,最大的看着不过二十岁。他们穿着杂役的灰布衣,脸上沾着灰,眼神里有恐惧,也有狠劲。
看见林夜进来,他们纷纷站起来。
“林师兄。”为首的是个方脸少年,叫陈平。林夜记得他,在膳堂帮过忙,力气大,话少。“外面……天怎么了?”
“血祭开始了。”林夜没隐瞒。
洞里一片死寂。
火把噼啪炸开一朵火星。陈平喉结滚动了一下,手按在腰间的柴刀柄上。“那我们……”
“得去禁地。”林夜说。“阵眼在禁地核心。毁了它,血祭才能停。”
“可老祖在禁地。”另一个瘦高弟子小声说。
“我知道。”
林夜看向他们,一个一个看过去。“怕,现在可以走。趁血幕还没完全合拢,往山下跑,也许能活。”
没人动。
陈平舔了舔干裂的嘴唇。“跑……能跑到哪儿去?山下也有阵眼。王胖子说了,整个青岚山脉都在阵法里。”
王胖子是杂役院管事。
林夜想起那张圆肿的脸。没想到那胖子也掺和进来了,还告诉了这些弟子真相。
“所以,”陈平握紧柴刀,“不如拼一把。”
其他几人跟着点头。眼神里的恐惧还在,但被另一种东西压下去了。那东西叫绝望,也叫豁出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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