谭星是从老师口中听到这个消息的，彼时她正抱着一摞高高的语文作业走向办公室，刚走到门口就被班主任叫住了。
“交作业啊？这收齐了吗？”
“除了盛淮清，其他人都交了。”谭星答道。
班主任点点头，习惯性地提了提裤腰，腰间那串钥匙随着动作叮当作响：“翟雨眠也交了？我跟她说了可以先不急着写这些的……她现在怎么样？情绪还好吗？”他的语气带着明显的关切。
谭星愣住了：“老师，翟雨眠……她家里怎么了？”
她心里咯噔一下，预感到不妙。
班主任有些诧异：“你不知道？我看你们平时关系最好，私下没联系吗？”
他叹了口气，声音压低了些，“她家里出了意外……她父亲，前几天在工地……人没了。她刚处理完丧事回来，心情肯定不好受。你这几天多留心，陪陪她，有什么情况随时跟我说。”他拍了拍谭星的肩膀，眼神里是老师的责任和长辈的担忧。
一股说不清的委屈和生气瞬间堵在谭星胸口。
这么大的事！翟雨眠居然一个字都没跟她提？还想瞒着她？
她闷闷地“嗯”了一声，算是应下了老师的嘱托。
班主任转身要走，又像是想起什么，退回来两步补充道：“对了，她父亲刚走，听说家里老人还在住院，经济上压力肯定不小。你私下问问她，如果真有困难，别硬撑。学校这边可以申请困难补助，或者我们班内部先搞个募捐也成。
总之，有难处一定要说出来，大家都会帮忙的，千万别不好意思，谁都有遇到坎儿的时候。”
这番话像一记重锤，狠狠砸在谭星心上。她只觉得头皮发麻，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窜上来。父亲去世……爷爷住院……经济困难……这些沉重的字眼她光是听到就有些喘不过气了。
怎么会这样？
班主任看她脸色煞白，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住了，叹了口气，声音更柔和了些。
“她没告诉你，可能……是她自己还没缓过来。事情太突然了，工地那边涉及赔偿，情况比较复杂。她一个小姑娘，不懂那些弯弯绕绕，容易吃亏。
你让她别怕，需要谈什么或者有什么不懂的，随时让她来找我。我回头也会找她聊聊。”说完，班主任又拍了拍她的肩，这才转身离开。
谭星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惊和心疼中，半天没回神，呆呆地看着班主任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。
办公室拐角的阴影里，盛淮清背靠着冰冷的墙壁，刚才两人的对话断断续续飘进他耳朵。他烦躁地一把扯下耳机线，任由它垂落在胸前，眉头紧锁，眼神复杂地望向办公室门口谭星失魂落魄的背影，喉结滚动了一下，最终只是低低地、近乎无声地骂了一句：“操……”
不是很厉害吗？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？
谭星花了很长时间才勉强压下翻腾的心绪，抱着作业机械地走进办公室放好。回教室的路上，她脑子里乱糟糟的，反复想着该怎么把班主任的话委婉地告诉翟雨眠，怎么安慰她，怎么帮她……
可当她推开教室门，看到翟雨眠已经端坐在座位上，背脊挺直，正低头安静地看着书时，一路上打好的所有腹稿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。鼻子猛地一酸，视线立刻模糊了，大颗大颗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。
“呜……”她几步冲到座位边，声音哽咽得语不成调，“你……你怎么这么惨啊……”
翟雨眠闻声抬起头，脸上并无预想中的悲痛欲绝，只是显得有些疲惫和苍白。
看到同桌哭得像个泪人，她反而微微叹了口气，伸手轻轻揉了揉谭星毛茸茸的脑袋，语气平静得近乎反常：
“怎么了？哭成这样……班主任都告诉你了？”她甚至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，“他可真是个大嘴巴。该不会琢磨着要发动全校给我捐款了吧？”
“你……你怎么知道？”谭星抽噎着，断断续续地把话补全，“班主任还说……他……他可以帮你去找那些坏蛋要赔偿！让他们……让他们赔得倾家荡产，裤衩子都不剩！”她试图用轻松又带有稚气的话来缓解气氛，显然效果不怎么好，反而让她自己更难过了。
翟雨眠又轻轻拍了拍她的背，声音很稳，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冷静：“好了，别哭了。真的不用。更不需要什么募捐，我能应付。”她扯了张纸巾递给谭星。
谭星这边的动静很快吸引了周围同学的注意。正是课间，一群好奇的少年少女围了过来，七嘴八舌地询问：
“谭星你怎么哭了？”
“发生什么事了？谁欺负你了？”
“翟雨眠，她怎么了？”
被这么多人围着看，谭星顿时不好意思起来，干脆把整张滚烫的脸都埋进了翟雨眠的怀里，肩膀还一抽一抽的。
翟雨眠一边安抚性地拍着谭星的背，一边抬起头，平静地对着周围关切的同学解释，声音清晰地传开：“没事，她没事。大家散了吧，快上课了。”
她换了温柔的语调：“我和你说过的吧？我爸爸对我不好。”
谭星小幅度的点点头。
“所以我不难过，不用同情我。”
“但是，”谭星猛的抬头：“但是我心疼你，你爷爷怎么样了？周末我要不要去你家陪你？要不然你来我家，正好让我妈做饭给你吃。”
翟雨眠摇了摇头：“不用，周末我要照顾爷爷，他摔断了腿，不能活动，我找了个男护工帮忙照顾。”
谭星：“为什么强调男护工？”
“因为我怕找大妈的话，我爷爷骚扰人家。”
谭星噗嗤一声笑出声：“翟雨眠！你是不是故意逗我笑？你爷爷那么大年纪了，还要遭你诽谤。”
“谁知道呢？他没老实几年。”
谭星收了收表情：“你爷爷他对你好吗？那么大年纪了还不老实？”
“还行吧，对我不好不坏，但是人又蠢又坏。”
“啊？那老不死的家伙！怎么敢这么对我们雨眠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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