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大哥哥,你还记得吗?你十岁那年,听我说也想读书,愣是把我这三岁娃娃背到了私塾!那老夫子气得吹胡子瞪眼,骂你‘不成体统’,你竟还敢顶嘴说‘开蒙不分早晚’!”清霖说得眉飞色舞。
“对对对!后来伯父和父亲找到私塾,伯父气得当场就请了家法!”次子清河在一旁补充。
“哈哈哈!”众人大笑,连“恰好”经过门外的雷聪嘴角都似乎弯了一下。
叔父也笑着,眼神却透出悲伤:“是啊……可那竟是你父亲最后一次在家。后来……英年早逝,卒于知县任上。这大明官场……唉!”他未尽的话化作一声长叹,欢乐的氛围瞬间蒙上一层阴影。
我起身道:“叔父,我去看看吴大人。”
叔父点头:“把吴大人请来一起喝几杯吧,独在异乡为异客,不易。”
我走到隔壁厢房,请出吴鹏。席间,叔父和清源弟轮番敬酒。
“吴大人,您是真正的忠臣,有骨气!佩服!”叔父由衷道。
清源弟也愤然道:“严嵩父子欺人太甚!几年前家父进京贩卖丝绸,三分之二的利钱都填了严家的无底洞!”
我心中一惊,那正是我最落魄,叔父还接济我四十两银子的时候。“叔父,当时您为何不告诉我?”
叔父摆摆手,浑不在意:“那时你刚入京,告诉你徒增烦恼。些许钱财,破财消灾,何足挂齿。”
“父亲!那可是上万两雪花银啊!”清源弟惊呼。
“罢了罢了,”叔父慨叹,“钱财乃身外之物,一家人平平安安,比什么都强。”
或许是酒意上涌,吴鹏眼眶泛红,握着酒杯的手微微发抖,切齿道:“诸公放心!天道昭昭!终有一日,严嵩父子必明正典刑,以谢天下!”
吴鹏醉了,我让解差扶他回房。兄弟们也相继离去。屋内只剩我和叔父。积压的委屈、疲惫、恐惧仿佛找到了宣泄口,我再次跪倒在地,声音哽咽:“叔父……瑾瑜真的好累……我想辞官,回去陪着婉贞,奉养您和婶母,报答养育之恩……”
叔父没有责怪我,他只是心疼地摸着我的头,如同儿时那般。良久,他轻声道:“瑾瑜,起来,带你去个地方。”
他引我来到李家祠堂。烛火摇曳,牌位森然。
“瑾瑜,给你爹娘上柱香吧。你回来了,他们……看着呢。”
我跪下,点燃线香。就在青烟袅袅升起、模糊了牌位上名字的那一刻,一段被尘封的、带着撕裂般痛感的记忆,如同决堤的洪水,猛地撞入我的脑海……
“父亲!别走!母亲……别丢下我一个人!” 十岁的我,在码头上哭喊着追赶那艘远去的官船,那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恐慌感,瞬间淹没了我这个异乡人的灵魂。
两年后,叔父红着眼眶,用力按住我的肩膀:“瑾瑜,你父亲在任上突染恶疾,去了……你母亲,伤心过度,也随他去了……从今往后,有叔父在!就算倾家荡产,也要让你出人头地!”
原来,那份渴望‘出人头地’的执念,早已深植于此。我不是占据了他的身体,我是继承了他的意志,融入了他的骨血。
那感觉太过真实,仿佛是我亲身经历。我是李清风,还是占据了李清风身体的异乡人?这一刻,界限已然模糊。
第二天拂晓,天光未亮,我们再次启程。
我回头,深深望了一眼那熟悉的门楣和那棵老枣树。
再见了,我的家。
马车驶出真定府地界,一直沉默的雷聪忽然递给我一个小巧的竹筒,封着火漆。
“李大人,今早收到的,京师六百里加急,陆都督亲发,指明要下官在离开真定府后交予您。”
我的心猛地一沉。陆炳的亲笔密信?在我刚刚感受过家庭的温暖后,这冰冷的竹筒,仿佛预示着风暴将至。嘉靖老板,又有什么新“套路”在等着我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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