落鹰涧的杀机来得毫不意外。
韩千总的亲兵瞬间收缩,铁桶般护住囚车。那伙伏兵果然直扑阿嘎木而来,刀光闪烁间,雷聪已带人迎了上去。
我踱到囚车旁,对着龇牙咧嘴的阿嘎木轻笑:“省点力气吧。你真以为他们是来救你的?他们若得手,你只会死得更快。猜猜看,你逃出去的那些部下,如今听谁的?”
阿嘎木双目赤红,铁链挣得哗哗作响:“狗官!我小看你了!”
“没有你做饵,”我凑近一步,声音压得极低,“我拿什么参向昱的罪?”
这莽夫显然没听懂,但这不重要。他怒吼着听不懂的苗语(八成在骂我),奋力挣扎,整个囚车都跟着摇晃。韩千总冷喝一声:“老实点!等雷千户的人来看管,可没我们这般好说话!”
阿嘎木竟回了一句汉话:“今日方知阿向说的‘成王败寇’!我阿嘎木杀明狗无数,岂会怕他!”
这话彻底点燃了韩千总的怒火。他一个眼神,离囚车最近的士兵竟当场解裤,一道浊流直泼过去——
(诛心!这才是诛心!)
其余士兵依旧目不斜视,严守阵型。我没阻拦。他杀了阿朵的父亲,总该付出些代价。
眼看前方战况正酣,我朝韩千总颔首:“韩千总,看你们的了。”
“得令!”
他令旗一挥,除守护囚车的百人外,另一百精锐如鬼魅般包抄敌后,迅雷不及掩耳间已卸了伏兵武器,趁其不备连自杀都来不及,就捆成了端午的粽子。
“雷千户留活口!”我高喊,“查查他们牙缝里藏没藏毒!”
雷聪领命搜查。我走到领头那人面前扯下面纱:“向昱派来的?”
他冷哼一声,闭口不言。
“无妨,”我轻笑,“待进了诏狱,自有雷千户陪你慢慢聊。”
他身子猛地一颤。
韩千总清点完毕:“李大人,匪徒五十三人全数擒获。若一并押送京师,目标是否太大?”
我转向雷聪:“除了这领头的,其余人等到了辰州地界,都给向知府送回去如何?”
见雷聪面露不解,我笑道:“韩千总说得在理。这些人,就当是本官送给向知府的‘见面礼’。”
(向昱啊向昱,这份大礼,我看你接不接得住!)
再度启程时,除了阿嘎木和匪首享受囚车待遇,其余伏兵都在双重“护卫”下徒步跋涉。至于司礼监那帮人?宣完旨就雇了轿夫跑得没影,仿佛贵州的瘴气能隔着轿帘索命。
(得,本官还得用走的。)
说来也怪,改走水路后,往日猖獗的水匪漕帮竟全都销声匿迹。是因为韩千总的军旗,还是阿嘎木凶名太盛?
船至辰州码头,我刚踏上岸就吐得天昏地暗。韩千总急忙来扶,雷聪在旁淡定解释:“无碍,李大人只是晕船。当初入黔时吐得更凶,方才在船上怕是精神太过紧绷。”
囚车里传来阿嘎木的嗤笑:“可别把胆汁吐出来!”
回应他的是锦衣卫干脆利落的鞭响。
辰州官员姗姗来迟,领头的又是那位谢推官:“李大人恕罪!向大人为筹粮累病了,特命下官相迎。”
(病得真是时候。)
我指着身后那串“粽子”:“本官特备薄礼,请谢推官务必转交向大人。顺便问问,刺杀朝廷命官、劫掠钦犯囚车,该当何罪?”
谢推官冷汗直流:“下官一定转达!”
待五十二名匪徒完成交接,他盯着囚车里的匪首欲言又止。我截住话头:“这个本官要带回京交给陆都督。”见他脸色发白,又补了一句,“十个月前刺杀本官的那些人,可都放了?”
“按雷千户吩咐,早已从轻发落。”
雷聪微微颔首。我拂袖转身:“告辞!”
租车买马,日夜兼程。过真定府时,我望着老家方向勒紧缰绳。
(叔父,侄儿此次就不进门惹您忧心了。)
当京师城墙映入眼帘时,胸口翻涌的何止是近乡情怯?
(婉贞,我回来了。从别后,忆相逢,几回魂梦与君同。子坚兄,墨儿,嫂夫人,老周……你们可都安好?)
押解队伍静默入城,沿途百姓却沸腾如粥:“大明万岁!”的欢呼震耳欲聋。阿嘎木茫然四顾,仿佛在问:素未谋面,何来深仇?
北镇抚司门前,陆炳负手而立。雷聪单膝跪地,我郑重作揖:“见过都督。”
他目光扫过,三年未见,那身压迫感依旧令人窒息。可我心中竟生出几分前所未有的平静。
“犯人交由北镇抚司,李大人请回。”雷聪传达指令时,我再度开口:“下官欲参辰州知府向昱,此匪首是关键人证,恳请都督准其移交刑部。”
在雷聪错愕的目光中,陆炳薄唇轻启:“准。”
(他竟答应了?)
“瑾瑜——”王石疾步而来。我鼻尖一酸,强压下拥抱的冲动。待他与陆炳见礼后,低声嘱托:“子坚兄,此人关在刑部大牢,我有大用。”
“放心,审讯时你来观刑便是。”他笑着揶揄,“何时学得这般客套?看来贵州之行收获颇丰。见过婉贞了?”
“正要回……”
“陛下有旨!”尖利嗓音破空而来,“召思州知府李清风即刻入宫觐见——”
宣旨太监扫视满地风尘的队伍,嘴角扯出意味深长的弧度:
“李大人,严阁老与小阁老……正在西苑陪陛下炼丹呢。”
喜欢大明御史请大家收藏:(www.38xs.com)大明御史三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