传旨太监那张脸,像一张浸了水的宣纸,皱巴巴地挤出个笑:“李大人,万岁爷和阁老们在西苑等着呢,请吧~”
我心里翻了个白眼,面上恭敬抱拳:“公公先行,待下官安置好韩千总与将士们,即刻入宫。”
“莫误了时辰。”
“遵旨。”
我转身看向一路风尘的韩千总,低声道:“韩千总,带弟兄们去刘御史府上,就说是我岳父,自会好生安置。”
王石在一旁插话:“婉贞有孕在身,怕惊扰了她。不如让弟兄们去我那儿,让淑云安排。瑾瑜,那本就是你的宅子。”
韩千总连忙推辞:“两位大人美意,末将心领。弟兄们在客栈将就一晚便是。”
我断然道:“韩千总莫要推辞。刘府宽敞,正好给弟兄们接风洗尘。”随即吩咐随从:“你带路,让老周知会岳父,务必好生招待。”
(待面圣回来,再封二百两银子犒劳将士。边军弟兄的辛苦,可不能亏待。)
王石见我安排妥当,不再多言,命衙役将劫匪头领押往刑部大牢。我翻身上马,朝着宫门疾驰。
将至宫门时,我利落下马,整了整衣冠,随着等候的太监快步走向西苑。
西苑丹烟缭绕,那股熟悉的丹药味儿熏得人头疼。我恭敬跪拜:“臣李清风,叩见陛下。”
余光扫过殿内——严嵩安然坐在一旁,严世蕃阴恻恻地盯着我,徐阶竟也在场,眼神复杂难辨。
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,御座上才传来慵懒的声音:“李清风,平身。”
“谢陛下。”我起身时,膝盖阵阵发麻。
首次得见天颜——嘉靖一身道袍,仙风道骨,面色温润。若非那身慑人威压,实在难以想象这位便是动辄廷杖大臣的皇帝。
“清风啊,思州办得不错。听说回京路上,不太平?”
我扑通又跪下了:“陛下明鉴!臣参辰州知府向昱私养死士,屡次刺杀朝廷命官,欲劫钦犯,请陛下为臣做主!”
“哦?”嘉靖声音平淡。
严世蕃立即发难:“李大人慎言!可有实证?”
“下官赴任时在辰州遇袭,水匪身上有官造火漆。王衡现押诏狱,严大人一问便知。”
“王衡尚未招供,你怎知是向昱指使?”
“此前万民伞在辰州被劫,劫匪无一活口,难道不可疑?”
“这都是你一面之词!”
徐阶适时开口:“严侍郎,且让李大人把话说完。”
我趁势追击:“此次押解阿嘎木,在落鹰涧再遭伏击。匪徒皆操辰州口音,除首领押送刑部外,其余五十二人已移交向知府。可一夜之间,这些人竟全部失踪!若与向昱无关,他为何不审不判?”
严世蕃冷笑:“匪首可曾亲口指认?”
“够了!”严嵩突然呵斥,颤巍巍跪地,“陛下恕罪……”严世蕃和徐阶也跟着跪下。
嘉靖悠悠开口:“严阁老何罪之有?向昱……是严阁老的门生吧?”
““老臣……有罪啊!”他声音悲切,“是老臣识人不明,举荐了向昱这个无能之辈,让李大人受委屈了,老臣举荐不力,请陛下治罪。”
(高!实在是高!以退为进,把杀人重罪轻飘飘地变成了失察小过。老狐狸就是老狐狸。)
徐阶趁机进言:“臣以为当召向昱回京受审。”
嘉靖皇帝看着这一幕,嘴角似乎弯了一下:“严阁老何必如此?地上凉,快起来。”
待众人起身,我仍跪地不起,重重叩首:“求陛下为臣做主!”
嘉靖眼中闪过一丝厉色:“李清风,没有实证的事莫要妄言。待王衡认罪,匪首招供,若真与向昱有关,朕自会为你做主。”
(翻译:证据链不全,这事到此为止。老板在和稀泥。)
“臣谢陛下隆恩!”我这才起身。
“十日后,朕要杀阿嘎木祭天。届时再让韩千总率部返黔,你去筹备此事。”
“臣遵旨。”
嘉靖忽然语气转缓:“李爱卿,三年不见,倒是长进了。朕还记得你初次面圣时,哭着说算不清俸禄的模样。”
(这话才是最顶级的警告!老板在说:小子,我知道你现在翅膀硬了,但别忘了,我能把你捧上来,也能把你踩下去。)
我正要再跪,他摆摆手:“还没回家吧?快去见见家人。”
如蒙大赦般退出西苑,我脑子里已开始盘算如何撬开那两张嘴。向昱,就算这次扳不倒你,我也要让你脱层皮!
但这一切纷争,在我翻身上马的那一刻,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。纵马奔向刘府的路上,心头只剩下一个念头:
婉贞,夫君回来了!夫君可得好好听听,咱们腹中的孩儿是不是在偷偷唤爹爹呢!
(等等……方才出宫时,严世蕃那阴冷的眼神,还有徐阶那欲言又止的神情……罢了,天大的事,也等我见过夫人再说!)
此刻的刘府门前,老周正踮脚张望。而他身后不远处,严府的家仆揣着一份烫金请帖,在街角阴影里已等候多时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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