户部值房里,我刚用“皇恩浩荡”把讨薪的百官忽悠得感恩戴德,一扭头,就看见那根熟悉的“青灰色竹竿”直挺挺立在门口。
没等我开口,身旁的赵贞吉就没好气地哼了一声:“那位是新任户部主事海瑞,前日刚进的京。”
看来我这位师兄对海大人可是颇为不满。
说罢,他冲着门口扬声道:“海瑞,这位是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李清风李大人,还不过来见过上官?”
这一嗓子,让原本准备散去的官员们纷纷侧目,赶紧又转身对我俩躬身行礼:“下官见过赵大人”“下官见过李佥宪……”
人群散开,海瑞这才拱手,声音倒是清晰:“多谢赵大人赐教。下官,见过李佥宪——” 可他那腰板,愣是没有弯下去一丝弧度。
我赶紧笑着打圆场:“赵大人,下官在安徽周怡前辈家中,已见过海主事了。”
潜台词就是:自己人,给个面子。
赵贞吉显然余怒未消,对着海瑞挥挥手:“领了你的俸禄,就去值房办事。今日没来的,由你负责将俸禄、俸米、胡椒苏木一并送去。”
这活儿又累又得罪人,标准的“穿小鞋”。也不知道,海大人是怎么得罪我这位赵师兄了?
海瑞面无表情地走过,领了他那份薄得可怜的碎银子。随即,他转身,目光像两把小锥子,直直钉在我脸上,一字一句道:
“李大人,户部的账,不对。”
我:“!!!”
完犊子,这海大人查账查到我头上了?我心里咯噔一下,盘算着怎么应对,一时间竟无语凝噎。
赵贞吉见状,立刻挥手驱散看热闹的官员。眼看气氛凝固,雷聪手按绣春刀,眼神示意是否需要“物理清场”。
我赶紧上前,凑近海瑞低声道:“刚峰兄,此事……一言难尽。可否赏光,等下值后,来寒舍一叙?本官,定当给你一个解释。”
救命啊,明明我官职比他高了几个品级,可是在海瑞面前,我怎么感觉自己像是被纪检委约谈的贪官?
海瑞深深看了我一眼,总算给了点面子,没再当场发作,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值房。
我想,他能退这一步,多半还是看在当初在周怡家一起探讨过救国之道的那点“革命友谊”。
“这海瑞,向来喜欢犯上。” 赵贞吉气得直摇头,“比老夫当年,还要轻狂十倍。”
原来病根在这儿啊,看来这两天,这个海瑞也把赵师兄怼的不轻。嘿嘿嘿,棋逢对手了吧?
我倒是笑了:“赵师兄,莫要小看他。此人乃是一把整顿吏治、一往无前的国之利刃。比我这柄专搞钱的‘天子之刃’,可要珍贵多了。”
赵贞吉斜眼看我:“你对他的评价倒高。现在好了,火炭落到你脚背上了吧?我只求他以后,别给我捅出什么塌天的娄子就谢天谢地了。”
我对他神秘一笑:“我可应付不了他。你师弟我,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,怎么把国库里那几个窟窿眼儿给糊上?”
赵贞吉顿时来了兴趣,促狭道:“瑾瑜,我现在倒真想看看,你和这海瑞交锋,会是何等光景。必定精彩绝伦。”
我无奈望天:“我肯定会想办法‘赢’。但我内心深处……却希望赢的人是他。”
说罢,我离开了户部这个是非之地,心里已经开始盘算晚上该如何应对那位“人形审计机”。
当晚,海瑞如约而至。我的书房,瞬间变成了廉政公署审讯室。
他没有任何寒暄,直接掏出一本手抄账册,手指点在一行数字上,力道大得几乎要戳破纸张:
“李大人,去岁有一笔八十万两盐税,自两淮解入户部。三日后,以‘钦命’之名,全数转入内承运库。户部账面,仅记为‘协饷’。”
他抬起头,目光灼灼,仿佛能引燃空气:“国库空虚,百官无俸,而内帑坐拥巨资。李大人,陛下此举,是视天下为私产,视百官为奴仆吗?”
我天,上来就放核弹,直接炮轰皇帝!这战斗力,徐阶看了都得沉默,高拱看了都得流泪。
我深吸一口气,没有否认,反而从书架上抱下一摞更厚的卷宗,“砰”地一声放在他面前。
“刚峰兄,账,没错。” 我先肯定了他的业务能力,随即翻开卷宗,“但你看到的,只是水面上的浪花。真正的水流,在下面。”
我指着一行行记录:“那八十万两,在内帑打了个转。其中,五十万两,已作为特别军饷,拨付东南胡宗宪部,戚继光、俞大猷的新军就指着这个吃饭;
刚峰兄若不信,可去查证,东南军中去年底是否有一批由南京工部秘密监造、优于制式的火铳运抵,其款便出自于此;
二十万两,送去了大同给将士换冬衣;最后十万两,抢修了黄河险工,保了十万百姓身家性命。”
我迎着他震惊的目光,语气沉静而有力:“陛下此举,是不愿让朝中诸公,尤其是……徐阁老门下某些人,过于清晰地拿捏住东南的命脉,更不愿让边军与朝中派系牵扯过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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