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拱的府邸,与他的人一样,质朴中带着威严。书房里没有多余的陈设,只有满架的书和一张巨大的大明舆图。
话说高拱今年多大了?人家现在也是入阁了,而且还是内阁次辅。我得想想,称呼人家高阁老合适,还是称呼人家高大人合适。
我刚进门,还没来得及行礼,高拱那声音就砸了过来:
“李清风,你倒是会给徐华亭养狗。”
我被他这劈头盖脸的一句砸得有点懵:“高阁老,此话怎讲?”
算了,还是称呼高阁老吧。虽然他头上没有白头发,但是看着比我李清风,可是老了二十岁。
“还跟老夫装糊涂?”高拱一双虎目炯炯地瞪着我,“张崇、刘锦之那几个狂吠你的言官,你非但没把他们一撸到底,反而替他们求情,官复原职。你这不是纵容是什么?等着他们养好伤,再扑上来咬你吗?”
我瞬间明白了。原来是为了这事。这高大人挺仗义,还为我抱不平。我一笑,自顾自地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。跟高拱这种人打交道,过分谦卑反而被他看不起。
“高阁老,”我语气平和,“下官若是连这几条杂鱼都容不下,日后还如何在都察院立足?又如何让那些尚在观望的言官相信,我李清风并非睚眦必报之辈?
陛下既然准了他们官复原职,这顺水人情,为何不做?”
“迂腐。”高拱大手一挥,脸上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愠怒,“你当这是市井之间的仁义道德?这是庙堂。那几个小子,仗着背后是徐阶,扯着一张‘道德’的虎皮,行党同伐异之实。
他们参你,不是因为你李清风有罪,而是因为你砸了徐阶门下那帮人的饭碗。你跟这种人讲心胸?”
(哎呀,高大人,你要是知道我李清风做的那些事,你会不会也看不起我呀?)
他猛地站起身,在书房里踱了两步,声音愈发激昂:“他们今日能因徐阶之好恶而弹劾你,明日就能因一己私利而阻塞言路,贻误国事。此等毫无风骨、只知党附之徒,留在科道,就是祸害。”
高拱的愤怒,并非全为我出头,更深层的,是他对徐阶通过掌控言路来把持朝政的极度不满,以及他自身对整顿吏治的迫切渴望。
“高阁老所言,振聋发聩。”我适时地捧了一句,话锋却悄然一转,“不过,若依阁老之见,又当如何处置?莫非将所有不附己见的言官,统统罢黜?如此一来,恐非朝廷之福,亦非陛下所愿。”
高拱停下脚步,转身死死盯住我,目光锐利如刀:“罢黜?那是徐华亭排除异己的下作手段。老夫要的,不是罢黜,是规矩。是法度。”
他回到书案前,抓起一叠他亲笔书写的文稿,重重拍在我面前。
“你看看,这才是正途。”
我低头看去,稿笺上是他力透纸背、如刀劈斧凿般的字迹,核心正是他那套 “核名实、清仕路、重赏罚” 的吏治思想,且已初具制度雏形:
1. “诸司奏章,务见施行。每岁抚按官,将行事条件……有未行者,听部院举劾,谓之‘考成’。”
2. “吏部籍记诸贤否,不以资格,纯以功能。其有沉沦下僚而功能异常者,超擢之。”
这是建立官员绩效档案,打破论资排辈,唯能力是举。就这一条,徐阁老恐怕就是最大阻碍。
3. “言官论事,需指陈实迹,不许虚文泛论。所劾之人,需明列罪状,不许风闻诬奏。违者,反坐之。”
我心中震动。高拱这套东西,虽然粗糙刚猛,却直指时弊核心。若真能推行,大明这台生锈的机器,或能重新焕发生机。
可是他前些日子不是跟嘉靖老板商量过了吗?嘉靖老板表示赞赏,然后就没有下文了。啧啧啧,看来是要把这政绩留给下一任老板了。
“高阁老此法,实乃救国良方。”我由衷赞道,但随即指出关键,“然则,触动利益,恐比触动灵魂还难。
此法若行,天下多少庸官、多少靠空谈博取清名的言官,将再无立锥之地?其反扑之力,恐排山倒海。”
“怕什么。”高拱豪气干云,“老夫既然敢提,就做好了与天下庸官、与徐华亭之流斗争到底的准备。大明积弊已深,非霹雳手段,难显菩萨心肠。”
他再次看向我,眼神灼热:“李清风,老夫今日找你来,就是要告诉你,对那等只知党附、不干实事的言官,就不能手软。
你也是两榜进士、二甲出身的正途,难道就甘心被这等宵小整日攀咬,却束手束脚吗?”
他特意点出我的“二甲进士”出身,是在提醒我,我们是“自己人”,是同一条战壕里,有能力、有抱负的实干派。
我深吸一口气,知道表态的时候到了。我站起身,向高拱郑重一揖:
“高阁老一片为国之心,清风佩服。阁老欲澄清吏治,重振朝纲,清风……愿附骥尾!”
我抬起头,目光与他一样坚定,但语气依旧冷静:
这章没有结束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