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丰府的冬日,向来是湿冷彻骨的。
往年这个时候,街上的行人大多缩着脖子,步履匆匆,只想早点钻进热乎的屋子里。
但这几日,南丰府的街头却仿佛被一把无形的大火点燃了,热度惊人。
那场发生在白鹿书院明伦堂的辩论,虽然已经过去了两日,但其余波不仅没有平息,反而像是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,激起了层层叠叠的巨浪,迅速向着四面八方扩散而去。
茶楼酒肆,勾栏瓦舍,甚至连贩夫走卒歇脚的路边摊,人们谈论的话题只有一个——那个九岁的神童案首,以及他那句振聋发聩的“实业兴邦”。
“听说了吗?赵案首说了,咱们凭手艺吃饭,那是‘道’!是光荣!”
“可不是嘛!我家那小子在私塾读书,回来就跟我说,以后再也不嫌弃我这一身鱼腥味了,说这叫‘民生之本’。哎哟,听得我这心里热乎乎的,当场就给他多切了两斤肉!”
“不仅如此,你们看这几日的风向,那些平日里眼高于顶的读书人,现在进铺子买东西,态度都和气多了,再也不像以前那样,拿个铜板都嫌脏手。”
一种微妙而深刻的变化,正在这座古老的府城中悄然发生。
而处于这场风暴中心的“青云坊”,此刻更是热闹得仿佛在过年。
青云坊位于府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黄金地段,原本就是赵晏精心挑选的铺面。
此刻,那扇雕花的朱漆大门完全敞开,即便如此,依旧被汹涌而来的人潮挤得水泄不通。
“掌柜的!还有没有那个‘墨染青云’的套墨?给我来三套!”
“我要那款印着《百工兴邦图》的笔筒!给我留着,别卖完了!”
“我也要!我也要!听说用了赵案首家的文具,不仅能写出好文章,还能沾沾那份‘经世致用’的才气!”
柜台后,赵灵忙得脚不沾地。
虽然已是寒冬腊月,但她的额头上却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。
她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淡青色袄裙,头发梳成干练的妇人髻,插着一支银簪,整个人显得精明而大气。
她一边熟练地拨弄着算盘,一边笑着回应着顾客们的热情:“各位客官莫急,都有!都有!库房里刚补了一批货,福伯正在带人搬呢!”
“大小姐,这已经是今日补的第三批货了!”
福伯气喘吁吁地从后院跑出来,手里抱着一摞锦盒,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笑得像是一朵盛开的菊花,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,“咱们这存货,怕是撑不过明天啊!”
赵灵闻言,心中既喜又忧。
喜的是自家弟弟争气,一场辩论不仅赢了名声,更把自家的生意推向了前所未有的高峰;忧的是,这生意太好,供应链怕是要跟不上了。
“福伯,先限购吧。”赵灵当机立断,展现出了大掌柜的魄力,“每人限购两套,不管是达官贵人还是普通百姓,一视同仁。另外,告诉客官们,若是今日没货了,可以先付定金,预定下一批,咱们给打九折。”
“好嘞!大小姐英明!”福伯响亮地应了一声,转身又投入到了忙碌的招呼声中。
二楼的雅间内,赵晏正站在窗前,透过半开的窗棂,静静地俯瞰着楼下那条如长龙般的队伍。
喧嚣的人声传入耳中,他却显得格外平静。
“这便是‘势’。”赵晏轻声自语,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。
在这个时代,商业往往被视为末流,商贾即使家财万贯,也难以获得社会的真正尊重。但他用一场辩论,巧妙地将商业行为与“经世致用”、“利国利民”的儒家大义捆绑在了一起。
如今,人们买青云坊的东西,买的不仅仅是墨,更是那份“打破陈规”的勇气,那份“实业兴邦”的情怀。
这就是后世所谓的“品牌溢价”,也是最高级的营销。
“晏儿。”
赵灵推门走了进来,手里端着一盏热茶。她看了一眼楼下的盛况,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,却也有一丝隐隐的担忧,“这几日生意虽好,但咱们的墨锭和绣品消耗太快了。尤其是那松烟墨,制作周期长,若是再这么卖下去,怕是要断货。”
赵晏转过身,接过茶盏,温声道:“姐姐莫急,我正为此事而来。”
他走到书案前,铺开一张信纸,提笔蘸墨。
“这几日,我也在思考这后续的供应问题。咱们青云坊要想真正做大,光靠府城这一个作坊是远远不够的。”
赵晏一边说,一边笔走龙蛇。
“清河县背靠大山,松木资源丰富,乃是上好的松烟产地。而且那里民风淳朴,工价低廉。我打算写信给钱伯,让他和钱少安在清河县扩建墨坊,专门负责原材料的初加工。”
赵灵眼睛一亮:“你是说,把最耗时耗力的烧烟、取烟环节放在清河县,然后把半成品的墨粉运到府城来精加工?”
“正是。”赵晏赞许地点了点头,“如此一来,既能利用清河县的资源优势降低成本,又能保证府城总号的出货速度。而且,钱家父子与我们合作已久,知根知底,把这一块交给他们,我也放心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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