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雨轩的梁上还挂着半串风干的葫芦,青灰色的瓦檐垂着长长的蛛网,显然废弃已久。苏引商坐在唯一还算完好的木桌旁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断笛上新结的花苞,笛身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,带着阿蛮残留的灵韵,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寒意。
刚才在忘忧巷,慕清弦挡在灭音炮前的身影像根刺,扎得她眼眶发烫。可那点悸动刚冒头,就被阿蛮消散时的悲鸣、测音石炸裂的碎片、无音谷死寂的浓雾生生冻住——她忘不了他递出护音铃时的犹豫,忘不了他看着自己被玄岳刁难时的沉默,更忘不了万音台上,他虽护着她,却终究将她送进了无音谷。
“他怎么还没来?”夜离痕靠在斑驳的门框上,旷野弦在指间转得飞快,玄色衣袍扫过地上的枯叶,发出沙沙的响,“该不会是被乐府兵缠上了吧?”
苏引商没接话。她知道慕清弦会来。残音簪在她发间微微发烫,那是他的清商音能在呼应,像道无形的线,牵着两人往彼此的方向走,哪怕中间隔着刀光剑影,隔着信任崩塌的鸿沟。
果然,没过片刻,院门外传来轻响。慕清弦站在门槛外,月白的袍角沾着尘土,胸口的血迹已半干涸,却衬得他眸中的光愈发清亮。他手里捧着个布包,走到桌前解开,露出里面的残音簪另一半与半张泛黄的纸——正是沈辞洲提到的和音谱残页。
“引商。”他的声音有些沙哑,仙骨的刺痛让他忍不住微微蹙眉,“玄岳篡改了钧天阁的玉册,混音体不是音劫之源,是平息音劫的关键。万音大会上,他会联合单孤献祭你,启动万籁烬鼎……”
“所以呢?”苏引商突然抬头,眼底的冰冷像结了冰的湖面,“所以你现在来告诉我,你错了?告诉我,我该跟着你回去,再被你当成筹码,在钧天阁和裂帛渊之间权衡?”
断笛被她攥得发白,笛尾的花苞轻轻颤抖,像在替她委屈。
慕清弦的喉结滚了滚,将布包里的残音簪推到她面前:“这簪子能引动你体内的清商,不让浊羽吞噬你的神智。和音谱上的韵律,能让我们的琴笛合鸣……”
“合鸣?”苏引商笑了,笑声里带着碎玻璃般的尖锐,“你的合鸣,是想再折断我的笛吗?还是想让我忘了阿蛮是怎么死的?忘了是谁把我丢进无音谷,任由凌清商用裂音术……”
“我知道我对不起你。”慕清弦打断她,声音里的痛楚几乎要溢出来,“阿蛮的事,无音谷的事,都是我的错。我被千年的规矩困住,被玄岳蒙蔽,更怕……怕动情会引发更大的灾祸,所以才对你那般严苛,那般……懦弱。”
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承认“懦弱”,月白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孤寂。
“懦弱?”夜离痕突然嗤笑一声,从门框上直起身,旷野弦“铮”地弹出一道音波,擦着慕清弦的耳畔飞过,钉在梁柱上,震落一片灰尘,“一句懦弱就想抹平所有伤害?慕清弦,你钧天阁的人都这么会轻巧带过吗?”
他走到苏引商身侧,玄色衣袍与她的素色裙摆在阴影里形成鲜明对比:“她现在是裂帛渊的人,钧天阁的恩恩怨怨,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。”
慕清弦的目光落在夜离痕护在苏引商身前的手臂上,眸色沉了沉:“裂帛渊也未必是她的归宿。单孤想拿她献祭万籁烬鼎,你以为夜离痕会护她到底?”
“总比在你身边安全。”夜离痕寸步不让,“至少裂帛渊的人敢爱敢恨,不像某些伪君子,嘴里说着保护,实则把人当成控制音劫的工具。”
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碰撞,清商与浊羽的音波在小小的听雨轩里暗流涌动,木桌的边缘开始簌簌掉木屑,蛛网被震得剧烈摇晃。苏引商只觉得胸口发闷,体内的三音被这两股对立的力量搅得翻涌,断笛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响——
“够了!”
她猛地站起来,笛音与护音铃的清响同时爆发,竟硬生生将两人的音波压了下去。忘忧丝琴与旷野弦同时嗡鸣,这次却不是对抗,而是在她的音波里产生了一丝微妙的共振,像两个赌气的孩童被大人喝止,虽仍有敌意,却不敢再肆意冲撞。
慕清弦与夜离痕同时愣住。
苏引商喘着气,指尖的断笛还在发烫:“你们说的都对,钧天阁有玄岳的阴谋,裂帛渊有单孤的野心。可你们有没有问过我,我想不想被你们当成棋子?想不想夹在清浊之间,做那个所谓的‘破劫者’?”
她的目光扫过两人,最后落在慕清弦脸上,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清晰:“师父,你重立钧天誓的时候,是真的觉得音能该清浊共生,还是因为发现我可能有用?你现在来找我,是为了六界苍生,还是……有哪怕一丝,是为了我?”
最后那句话像根针,刺破了所有冠冕堂皇的理由,露出底下最赤裸的人心。
慕清弦的脸色瞬间惨白,仙骨的裂痕再次隐隐作痛。他想说“是为了你”,想说从万音台她吹起野笛曲开始,从无音谷外铃音与琴音共鸣开始,从看到她坠崖时自己失控的心跳开始,他在意的就早已不只是“破劫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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