裂帛渊的风总带着股咸腥的戾气,像无数把钝刀在礁石上反复刮擦。苏引商站在听悔崖的崖边,逐音笛的音藤纹路突然剧烈震颤,笛身传来尖锐的嗡鸣——这是她与慕清弦音能交融后新得的感应,每当附近有强烈的音波冲突,笛身便会发出预警。
“就是这里了。”风离的声音裹着寒气从身后传来,他肩上的玄色披风沾着裂帛渊的海盐,旷野弦残丝在腕间绷得笔直,指向崖壁深处的石窟,“玄岳的音波已经乱成一团,再这么撞下去,整座崖都要被他的戾气掀翻。”
慕清弦上前一步,将苏引商护在身侧。他的灵体虽已凝实,却仍能感觉到崖壁中翻涌的黑色音丝——那是玄岳的心魔所化,带着清商被扭曲后的尖锐。“他在自我消耗。”慕清弦的指尖抚过苏引商的笛身,试图用自身音能安抚躁动的音藤,“清商本是平衡之音,被执念逼成了伤人的刃。”
三人沿着凿在崖壁上的石阶往下走,潮湿的岩壁不断渗出水珠,滴落在石阶上,发出单调的“嗒嗒”声,与石窟深处传来的闷响形成诡异的二重奏。越往下走,空气越冷,那些黑色音丝像毒蛇般盘踞在石缝里,偶尔探出来舔舐过往的音波,留下蚀骨的寒意。
“小心。”慕清弦突然攥紧苏引商的手,指尖的光痕亮起,挡开一道从头顶石缝里窜出的音丝。那音丝触到光痕,发出“滋啦”的灼烧声,化作一缕黑烟消散,“这些是‘噬心丝’,能勾起人最深的执念。”
苏引商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,护音铃正发出淡紫色的光晕,夜离痕的残音在铃中盘旋,将那些试图靠近的音丝一一震碎。她突然想起十年前在孤鸣礁,夜离痕也是这样,用旷野弦为她挡开了裂帛渊的戾气。
石窟的入口藏在一块巨大的黑色礁石后,礁石上布满蜂窝状的孔洞,风穿过时发出呜咽般的声响,像无数冤魂在哭嚎。风离伸手推开礁石,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混着药味扑面而来——玄岳正背对着他们,用头反复撞击石壁,额角的血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往下淌,在地上积成一滩暗沉的红。
“清商错了……都错了……”玄岳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,每撞一下石壁,周身的黑色音丝便暴涨一分,石窟顶部的碎石簌簌落下,“素微是对的,混音体是对的……是我错了……”
苏引商往前走了两步,逐音笛在掌心微微发烫。她能感觉到,玄岳的音波深处藏着一丝微弱的清越——那是他未被执念吞噬的本音,像寒夜里垂死的火星,还在顽强地闪烁。
“玄长老。”她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逐音笛的温润音波,穿透了黑色音丝的阻隔,“您还记得‘启明调’吗?”
玄岳的动作猛地顿住。他缓缓转过身,浑浊的眼睛里布满血丝,看到苏引商的瞬间,突然像是被踩了尾巴的兽,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:“是你!你该杀了我!”他猛地扑过来,却被慕清弦伸出的光痕挡住,黑色音丝撞上光痕,发出痛苦的尖叫,“我害死了素微!逼死了清商!篡改了玉册!我让钧天阁成了笑话!”
“我知道。”苏引商没有后退,反而从袖中取出一支竹笛——那是玄岳留在钧天阁的旧物,沈辞洲特意让人送来的,“但我还知道,您年轻时,曾为了护素微夫人顶撞过三位长老。”
竹笛被递到玄岳面前时,他的瞳孔骤然收缩。那支笛的笛尾刻着极小的“微”字,是他当年亲手刻的,送给素微夫人当生辰礼。“你……”他的手指颤抖着抚过笛身,黑色音丝在触及竹笛的瞬间竟温顺了几分,“你怎么会有这个?”
“沈先生在整理玉册时发现的。”苏引商的目光落在他额角的伤口上,“素微夫人的日记里说,您当年吹的启明调,是钧天阁最好听的。”
玄岳捧着竹笛,像捧着稀世珍宝,枯瘦的手指反复摩挲着“微”字,眼泪混着血从眼角滚落。那些黑色音丝开始剧烈波动,似是在抗拒这突如其来的温情,又似是在为被唤醒的记忆震颤。
“吹吹吧。”慕清弦的声音带着安抚的力量,“吹您年轻时最纯粹的那个版本。”
玄岳犹豫了许久,终于将竹笛凑到唇边。第一声笛音生涩得像生锈的门轴,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,黑色音丝在石窟里疯狂乱窜,几乎要将他吞噬。可当第二声笛音响起时,奇迹发生了——那笛音里褪去了尖锐的戾气,露出清商本应有的温润,像春日融雪般漫过石窟的每个角落。
随着调子渐入佳境,玄岳周身的黑色音丝开始一点点褪去,露出底下苍白的衣衫。石窟顶部不再落石,连岩壁渗出的水珠都像是被这笛音安抚,滴落的节奏竟与调子完美重合。苏引商突然注意到,崖壁的一块石头上,竟刻着一个模糊的“商”字——那笔迹,与苏承韵玉牌上的刻字如出一辙。
“您是……”苏引商的呼吸猛地一滞,护音铃突然爆发出强烈的光晕,夜离痕的残音与素微夫人的音波在铃中交织,映出一段模糊的画面:年轻时的玄岳抱着一个襁褓,站在归音树下,襁褓里的婴儿手腕上,戴着与苏引商同款的护音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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