祭音台遗址的风总带着青铜的冷味,卷过重组的万籁烬鼎碎片时,发出细碎的嗡鸣。那些碎片悬在半空中,像被无形的线牵着,清商的银纹、浊羽的红痕、俗韵的金斑在碎片上流转,却始终差最后一丝力道没能完全融合。
苏引商站在鼎前,逐音笛的音藤轻轻触碰碎片,笛音里裹着归音亭的泉、忘忧巷的风、合音殿的光。“当年你吞噬了那么多音能,到底想要什么?”她轻声问,指尖划过片最大的碎片,那里还留着单孤临终前的音波残痕,带着不甘的烈。
碎片突然震颤,所有鼎片同时亮起,在半空凝成道模糊的光影——那是和声鼎的器灵,身形一半像上一代混音体的清柔,一半像夜离痕的桀骜。“我想……让所有音都闭嘴。”鼎魂的声音带着金属的质感,却藏着丝疲惫,“他们总在争‘谁最纯粹’,吵得人头疼,不如都吞进肚子里,倒干净。”
苏引商笑了,笛音转柔:“可你吞进去的,从来都不是音能,是他们的恐惧——清商怕失了尊位,浊羽怕被视作魔,俗韵怕登不上台面。”
鼎魂沉默片刻,光影突然散开,化作无数画面:有清商乐师在裂帛渊被追杀的血,有浊羽少年在钧天阁被唾弃的泪,有凡人乐师在仙门宴上被嘲笑的窘……最后画面定格在万音会,鼎身炸裂的瞬间,无数音能残魂从鼎中飞出,像群无家可归的鸟。
“单孤说,浊羽就该压过清商。”鼎魂的光影重新凝聚,手里竟握着半片和音果壳,“他把自己的执念灌进我身体里,说这是‘为浊羽正名’,可我吞得越多,越觉得……他们说的都不对。”
沈辞洲捧着共鸣石赶来,石面映出单孤临终前的画面:那个狂傲的浊羽首领倒在血泊里,手里攥着块染血的音藤叶,叶上是他少年时写的字:“想和钧天阁的小师妹合奏《采茶谣》”。原来所谓“浊羽至上”,不过是个被规条逼出来的偏执壳子,壳里藏着的,是渴望被接纳的幼芽。
“真正的和声,是让每个声音都敢开口。”鼎魂突然笑了,光影里的清柔与桀骜渐渐相融,“上一代混音体想做的,夜离痕没说出口的,单孤用错了方式追求的……其实都是一回事。”
逐音笛的音藤突然暴涨,缠上所有鼎片,将归音亭的清浊泉、引弦琴的商弦音、音藤邮路的六界信波一股脑注入。鼎片开始剧烈旋转,碰撞的刹那迸发出耀眼的光,那些被吞噬的音能残魂从鼎中涌出,在光中化作点点星火,往六界飞去。
“这是……和声雨?”风离举着旷野弦赶来,弦音与星火共鸣,竟生出种久违的暖意。他认出其中几颗星火,带着裂帛渊前辈的音能气息——那些当年被鼎吞噬的先祖,此刻正笑着往家乡飞去。
苏引商望着星火,忽然想起慕归尘的残笛:“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,补全当年的遗憾。”鼎魂的光影在她身边坐下,像个终于卸了重担的孩子:“混音体,你比我们都聪明——我们总想着‘让谁闭嘴’,你却想着‘让谁开口’。”
当最后一颗星火飞向无音雾海时,鼎片彻底融合,却没有复原成万籁烬鼎的模样,而是化作道流动的光河,河水中,清商的琴、浊羽的弦、俗韵的笛自在漂游,互不打扰,却又彼此映照。
“该走了。”鼎魂的光影渐渐透明,手里的半片和音果壳轻轻飘落,恰好与慕清弦修复“引弦琴”时用的那片合上,组成个完整的“和”字,“记得告诉六界,鼎没了,但和声还在——在你们的琴里,笛里,在每个愿意听别人唱歌的耳朵里。”
光影消散的瞬间,光河化作细雨落下。雨滴落在阿禾的歪孔笛上,笛身突然浮现出完整的《融音曲》谱,连最复杂的转音处都清晰无比;落在合音殿的琉璃顶上,三色光流淌得愈发温润;落在溪云村的音竹苗上,竹节处的天然笛孔瞬间成型,吹出第一声清越的鸣响。
“他做到了。”沈辞洲在史册上写下,“和声鼎魂散于祭音台,化雨润六界——音劫终,和鸣始。”他放下笔时,见苏引商正将那两片合在一起的和音果壳埋进土里,“这是他们用遗憾种的种子,该让它长在人间。”
雨停后,祭音台遗址长出第一株新草,草叶上缠着清商的银、浊羽的红、俗韵的金。远处传来孩童的笑声,是阿禾带着溪云村的孩子们来采音竹,他们的叶笛声、竹片声、石埙声混在一起,惊起的飞鸟衔着和声雨的水珠,往六界的天空飞去。
苏引商望着那些飞鸟,忽然明白,和声鼎的最终归宿从不是复原,是毁灭后的重生——就像那些曾被它吞噬的音能,如今化作滋养世界的雨;那些曾困在“非此即彼”里的执念,终于在雨水中,长出了“亦此亦彼”的温柔。
祭音台的风还在吹,却不再带着青铜的冷,而是裹着草香与笛音,像在哼一首新编的歌谣。风里藏着鼎魂最后的话语,轻得只有用心才能听见:“所谓和声,从不是谁压倒谁,是风懂雨的绵,雨懂风的烈,而天地,懂得接住所有不完美的回响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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