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竹坞的镜藤廊总在寅时泛起潮雾,那些纠缠的音藤像无数面竖起来的镜子,叶片上滚动的露珠里,藏着过往行人的音能本相。沈砚踩着露水走进廊时,最粗的那株古藤突然剧烈震颤,藤叶翻转的瞬间,他看见自己的倒影里——竟缠着半透明的浊羽弦影。
“沈先生早。”阿音抱着虫蛀竹笛站在廊口,笛身的虫蛀孔里还沾着忘忧巷的晨霜,“阿弦说镜藤结了镜音果,让我来看看。”她话音刚落,古藤的枝桠间便坠下颗晶莹的果实,果皮上流转的光纹,与杂音谷的共鸣石如出一辙。
沈砚接住下坠的镜音果,指尖刚触到果皮,果实突然炸开,溅出的汁液在地面凝成四幅流动的画:第一幅里,清商的琴音化作星辰流转,是钧天阁初代阁主在观星台调音;第二幅中,浊羽的弦声沉入地心,夜离痕的旷野弦正缠着赤砂矿脉震颤;第三幅映着忘忧巷的炊烟,苏引商的笛音混在其中,让老槐树的年轮都跟着打拍子;第四幅却是片空白,只在边缘泛着虹彩色的光。
“这空白处……”阿音凑近细看,虫蛀竹笛突然轻鸣,笛孔里飞出的光流钻进空白处,竟显出异音族孩童的笑脸——阿彩正举着回声叶,对着朝阳吹起不成调的曲子。镜音果的汁液突然发烫,在地面灼出四行小字:“清为天语,浊为地声,俗为人言,异为光语,本是同源。”
廊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,阿弦拽着阿木冲进藤廊,迷你引弦琴上还沾着未干的音藤汁:“沈爷爷!镜藤在说胡话!”两个孩子的倒影在藤叶上晃动,阿弦的琴影里缠着夜离痕的旷野弦虚影,阿木的虹彩光里,竟浮出凌清商年轻时的侧脸——那位以排斥异音闻名的清商长老,倒影里藏着半块回声叶。
“不是胡话,是本相。”沈砚指着藤叶上的虚影,“凌长老年轻时,曾在杂音谷养过伤。”他从怀里掏出片泛黄的药方,是当年异音族婆婆给凌清商开的,药材里混着回声叶的粉末,“他只是老了,忘了自己也曾接纳过不同。”
话音刚落,古藤突然剧烈摇晃,所有藤叶同时转向阿弦。迷你引弦琴的弦身自动震颤,弹出段陌生的调子,夜离痕的虚影从琴影里走出,指尖在琴弦上一划:“所有弦,都是为了连接而非隔断。”他的旷野弦与阿弦的琴音交缠,藤叶上突然浮现出裂帛渊的旧景——夜离痕正教年幼的慕归尘调弦,弦声里竟裹着淡淡的异音波。
“曾祖父也见过异音?”阿弦瞪大了眼睛。镜音果的汁液再次流动,映出慕归尘的日记残页:“师父的弦里,总藏着种虹彩色的调子。他说那是‘光在唱歌’,不让告诉别人。”残页边缘的泪痕里,浸着与阿木衣角相同的“和”字纹。
阿木的指尖突然泛起强光,藤叶上的凌清商虚影开始挣扎,像要挣脱什么束缚。阿音举起虫蛀竹笛,笛音裹着苏引商的混音诀漫过虚影,老者紧握的拳头渐渐松开,露出掌心刻着的异音族符号——与杂音谷族长杖头的符号一模一样。“他不是恨异音,”阿音轻声道,“是恨自己不敢承认曾爱过不同。”
古藤的枝桠间突然垂下无数镜音果,果实炸开的汁液在空中凝成光网,将清、浊、俗、异四音的本相缠成一团。清商的星辉落入浊羽的地脉,浊羽的沉厚托着俗韵的炊烟,俗韵的烟火缠着异音的虹彩,异音的光流又漫回清商的星辉里,像条首尾相接的圆河。
“原来我们一直活在别人的偏见里。”阿木的声音带着哭腔,虹彩光里的虚影突然消散,露出凌清商晚年的字迹:“吾一生拒异音,实乃怕自己定力不足,重蹈覆辙。今见孩童无界,方知执念是牢笼。”藤叶上的字迹渐渐淡去,化作道虹彩光流,飞向钧天阁的方向——那里,病榻上的凌清商突然睁开眼,对着虚空喃喃道:“该还回去了。”
古藤的根部突然裂开道缝隙,露出块埋在土里的石碑。碑上刻着初代阁主与异音族先祖的誓言:“若四音相斥,以镜藤为证,见本相,归同源。”碑底压着个铜匣,打开的瞬间,所有藤叶同时亮起——匣中是半块和声鼎的残片,与鼎魂消散时留下的玉籽材质相同,拼在一起恰好是“合”字。
“这是鼎魂留下的锚点。”沈砚抚摸着残片,“它早知道,光靠说教不够,得让六界看见本相。”镜藤廊的雾突然散去,阳光透过藤叶照在石碑上,碑身的誓言化作无数光蝶,飞向六界各地——裂帛渊的回音壁上,夜离痕的弦痕与异音刻痕开始共鸣;钧天阁的听韵台,凌清商的旧琴自动弹出异音调子;忘忧巷的老槐树,年轮里的虹彩光流漫出地面,在青石板上拼出完整的五音图谱。
阿弦突然指着藤叶上的新影——玄砚长老正带着凌清商的旧物前往杂音谷,三个中年仙官扛着修复好的回声叶,脸上的羞愧比阳光还亮。阿彩的身影在影中晃动,手里举着凌清商还回的半块回声叶,与自己的半块拼成了完整的圆。
这章没有结束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