同心广场的青石板被六界生灵的脚印磨得发亮。卯时刚过,清商的云纹旗、浊羽的赤砂幡、俗韵的市井灯、异音的虹彩幡就已在广场四角竖起,旗幡交相辉映的光影里,三百年前被推倒的“和鸣碑”基座正泛着微光——今天,它要重新站起来了。
阿音站在基座旁,虫蛀竹笛的穗子被晨风吹得猎猎作响。笛身上,苏引商的俗韵痕、慕清弦的清商纹、夜离痕的浊羽迹、异音族的虹彩光正同时发亮,像四双手在看不见的地方,轻轻托着这根饱经风霜的竹笛。“准备好了吗?”她转头问身边的阿弦,少年的迷你引弦琴上,新换的音藤弦还带着听竹坞的潮气。
“阿木说他的回声叶能让碑石开花。”阿弦拽着异音族少年的手笑,阿木的指尖泛着紧张的虹彩,衣摆绣的“和”字纹却挺得笔直。不远处,玄砚长老正帮裂帛渊少主夜澈整理浊羽鼓的系带,两位曾针锋相对的长辈额头都渗着汗,系带缠在一起的样子,倒像打了个解不开的同心结。
辰时三刻,钟声突然响彻广场。不是清商的定音钟,是千音市集的万民钟,由卖菜大娘敲响的——她粗糙的手掌拍在钟身,竟拍出四音共鸣的暖响。六界生灵自动分开一条通路,杂音谷族长拄着回声叶拐杖走在最前,杖尖划过的地面,长出串淡金色的音藤花,花心里浮着四音符号:清商的“商”、浊羽的“羽”、俗韵的“韵”、异音的“虹”。
“三百年前,我们在这里打碎了和鸣碑。”族长的声音在广场上回荡,拐杖顿地的瞬间,基座周围的石板突然裂开,露出埋在地下的碑体残片,“今天不是要粘好碎片,是要让新的碑石,从我们心里长出来。”他举起共鸣石,石中映出六界生灵的脸:有清商弟子的期待,有裂帛渊族人的释然,有凡人的好奇,有异音族的紧张,所有情绪在石中融成暖金色的光。
玄砚长老上前一步,展开新抄的《音能公约》。阳光透过卷轴上的墨迹,在基座上投下跳动的光斑:“音无贵贱,唯有异同;和非同化,贵在共鸣。”他念到“异音族与六界共享音能典籍”时,广场西侧突然传来骚动——几个保守派清商弟子举着旧谱要冲过来,却被身后的年轻弟子拉住:“长老说了,旧谱里漏了三页,是异音族帮我们补全的!”
骚动平息时,夜澈突然敲响了浊羽鼓。鼓声沉厚如地脉搏动,震得广场石板上的音藤花齐齐绽放。阿音举起虫蛀竹笛,笛音缠上鼓声的瞬间,阿弦的迷你引弦琴、阿木的回声叶同时加入,四音交织的暖金色光流顺着光藤爬上基座,那些残片突然腾空而起,在光流中重组、生长,最后化作座比原来更高的石碑,碑顶的“和”字由四色光纹拼成,在阳光下亮得耀眼。
“碑裂了!”人群里有人惊呼。只见碑体中央裂开道缝隙,却从缝隙里钻出四合藤,藤叶上浮现出历代守护者的虚影:苏引商吹着断笛,慕清弦调着断弦,夜离痕握着旷野弦,异音族先祖举着回声叶,他们的音波在藤叶间流转,最后凝成行字:“和鸣从不是终点,是起点。”
玄砚突然对着夜澈拱手,将清商的《元音初解》孤本递过去:“裂帛渊的地脉音能注解,该由你们补上了。”夜澈接过书卷时,指尖的浊羽符与书卷的清商纹相触,竟在封面开出朵和音花。广场东侧,凡人乐师们拉起了俗韵胡琴,异音族孩童的虹彩音波缠上琴弦,让琴音开出串光蝶,飞向每个生灵肩头。
“新典阁的异音堂,今天正式纳新!”阿音的笛音突然拔高,虫蛀竹笛指向天空,四音轮盘的虚影在云端显现,洒落的光雨落在石碑上,让“和”字化作无数光点,钻进每个生灵的眉心——那不是印记,是“我曾在场”的暖意,像母亲给孩子盖的被子,轻柔却踏实。
光雨中,逝者的虚影渐渐清晰。苏引商的笛音与阿音的笛音重合,慕清弦的琴影帮阿弦调弦,夜离痕拍了拍夜澈的肩,异音族先祖笑着揉了揉阿木的头。他们没有说话,却在四音轮盘下与生者并肩而立,共同奏响《四合曲》的最后一个音符——那音符落在同心广场的中心,开出朵覆盖整个广场的和音花,花瓣上,每个生灵的笑脸都在发光。
阿音望着这一幕,突然懂了“传承”二字的分量。不是把名字刻在碑上,是让前人的勇气在自己身上活过来;不是死守旧调子,是让他们未完成的合奏,在自己手里继续下去。她转头看向阿弦,少年正教异音族孩童吹竹哨,哨音跑调跑到天边,却让苏引商的虚影笑得直不起腰。
午后的大典上,玄砚宣读了新的约定:每月初三,六界在同心广场合奏;每季首月,各派互派弟子游学;每年冬至,在音寂渊共祭逝者。“没有戒律,”他合上《音能公约》时,声音带着释然的轻,“只有‘想在一起’的心意。”
收典时,卖菜大娘的萝卜车停在碑下,异音族婆婆用虹彩音波帮她给萝卜浇水;裂帛渊的壮汉扛着赤砂,给新典阁的异音堂铺地面;清商的小仙童蹲在地上,帮阿木捡回声叶的碎片。阿弦在石碑上画了个大大的笑脸,阿木用虹彩光给笑脸描边,两个孩子的影子在碑上叠在一起,像枚刚盖好的邮戳,印在“未完待续”的故事上。
暮色漫上来时,四音轮盘的光还在广场上空流转。阿音摸着虫蛀竹笛上的共鸣痕,突然听见苏引商的声音在风里说:“你看,比我们当年热闹多了吧?”她笑着点头,笛音轻轻吹起,与远处的钟鸣、鼓响、虹彩音波混在一起,像给这章故事系了个漂亮的结——却故意留了点线头,好让后来者接着往下编。
石碑的缝隙里,四合藤还在悄悄生长,藤叶上的新纹,正慢慢盖住那些旧的裂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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