忘忧巷的晨雾总带着槐花香。阿音坐在老槐树下的竹椅上,鬓角的白发被风拂得轻颤,手里摩挲着支虫蛀竹笛——不是当年那支,是李伯的孙子用共生树的枝桠复刻的,笛身上的旷野弦缠痕、虹彩嵌片、歪孔补丁,都与原件分毫不差,只是竹纹里多了几缕岁月的温润。
“阿婆,该练笛了!”巷口传来孩童的喧闹,三五个扎着总角的孩子举着复刻的乐器跑来,手里的玩意儿五花八门:迷你引弦琴、小回声叶、微型合鸣鼓……最小的那个穿粗布衣,举着支歪孔笛,竹身上还留着他用蜡笔涂的彩虹,正是当年阿禾送阿音那支的复刻版。
阿音笑着举起笛,晨雾里立刻漾开《和鸣调》的旋律。孩子们的乐器七零八落地跟上,跑调的琴音、漏风的哨音、乱敲的鼓点撞在一起,竟让老槐树的叶子簌簌作响,叶尖的露珠滚落,在青石板上砸出串音符,与不远处和音铺的铜铃产生共鸣。
铺子的木门“吱呀”开了,阿弦拄着根缠着音藤的拐杖走出来,鬓角也染了霜。他刚把新刻的琴谱挂在门楣上,谱上的“和”字就随着笛音发亮——那是用碎音崖的石片、裂帛渊的赤砂、听竹坞的墨汁混合刻成的,笔画里还嵌着片回声叶的碎片,是阿彩的孙辈送的。“今日的账本记好了?”阿音扬声问,看见他袖中露出账本的一角,纸页边缘画着小小的琴笛图案。
“记着呢。”阿弦笑着扬了扬账本,封面上的字迹已有些颤抖,却依旧工整,“收入:清商小仙童的琴课钱三串,裂帛渊少主订的鼓面五张,异音族孩子的回声叶修补费七文……哦对了,还有王婶送的槐花糕,算‘俗韵馈赠’。”他走进柜台,将账本放在案头,旁边堆着些待修的乐器:清商弟子的玉琴断了弦,裂帛渊族人的骨笛裂了缝,凡人货郎的拨浪鼓掉了珠,异音族老人的回声叶蒙了尘,每件器物上都贴着张小纸条,写着主人的名字与音能偏好。
正午的阳光穿过槐树叶,在铺子里投下斑驳的光影。阿音坐在柜台旁,看着阿弦修补那支断弦玉琴——他用的弦,是从共生树的和鸣枝上取下的纤维,混着钧天阁的云纹丝、裂帛渊的旷野弦丝纺成的,指尖的动作还带着当年慕清弦的影子,却多了几分俗韵的烟火气。“这弦得松半分,”阿音轻声提醒,“清商的刚,得混点浊羽的柔才耐用。”
阿弦点头应着,突然指着窗外笑了。巷口的空地上,几个身影正围着块青灰色的石头——是当年的守音石,如今成了孩子们的玩具。玄砚长老的后人正用清商灵力在石上画音尺,裂帛渊的小少主用浊羽气描浪痕,凡人的孩子往石缝里塞野花,异音族的小姑娘让回声叶在石上投下虹彩光纹。石头被折腾得发亮,渗出的光流缠着孩子们的笑声,在半空凝成个小小的和音花。
“当年沈爷爷说,守音石会醒的。”阿音望着那抹光,虫蛀竹笛突然自发响起,与石头的光流相缠,在铺子里的共鸣石镜上投出幅画面:百年前的竹音涧,苏引商的泪落在守音石上,慕清弦的残骨弦在她掌心轻颤;五十年前的育种园,五色幼苗对着石影点头;三十年前的同心广场,共生树的根须悄悄缠上石身……原来那些被时光掩埋的瞬间,都藏在音波里,从未消散。
暮色降临时,和音铺的铜铃突然剧烈摇晃。阿音走到门口,看见共生树的方向腾起漫天光流,光流里浮出无数虚影:慕清弦与苏引商在忘川河畔初遇,琴笛和鸣惊起水鸟;夜离痕的旷野弦缠住逐音笛,弦断时的悲鸣与琴音生了和谐;沈辞洲燃尽俗韵时,共鸣石上刻下的琴笛印记;阿蛮的玉蝉音灵撞开锁芯,微光里映着苏引商的泪……虚影们对着和音铺的方向微笑,随后化作星屑,融入老槐树的年轮。
“他们来看我们了。”阿音的泪落在笛孔里,笛音突然变得清亮,与阿弦的琴音、孩子们的喧闹、巷尾的叫卖声、远处钧天阁的钟声、裂帛渊的鼓点、杂音谷的虹彩哨音缠成股洪流,顺着忘忧巷的风,流向六界的每个角落。
阿弦翻开账本,在最后一页添了行字,笔尖的墨里混着老槐树的汁液:“今日收入:笑声三串,笛声五缕,和鸣一片。”字迹落下的瞬间,账本突然泛起光,封面上的琴笛图案活了过来,在暮色里轻轻旋转,与共生树的光流、守音石的余韵、祖音洞的引音管残响、碎音崖的四合泉涟漪、和声博物馆的和鸣钟余震产生共鸣,在六界的夜空织成张巨大的音能网。
夜深时,孩子们早已散去,阿音将虫蛀竹笛放在窗台上,笛身的光流与老槐树的年轮相缠,在墙上投出幅流动的画:画里有年轻的她举着歪孔笛,有阿弦抱着迷你引弦琴,有阿彩的回声叶闪着虹彩,有玄砚长老的清商玉佩,有夜澈的浊羽符,有卖菜大娘的竹篮……画的尽头,苏引商与慕清弦的虚影正对着他们微笑,琴笛和鸣的余韵里,藏着句极轻的话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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