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澈想起归音树影里的画面:苏引商总爱在逐音笛上刻下当天的心情,今天是颗星星,明天是片叶子,后来笛身被刻得满满当当,像本写满秘密的日记。慕清弦的忘忧丝琴虽然从不刻字,琴尾却有块被指尖磨得发亮的地方,那是他每次动情时按弦的位置——原来所有乐器的“缺陷”,都是主人留下的心跳。
“尝尝这个。”木吒递来块烤得焦黑的饼,饼上用糖浆画着个歪歪扭扭的音符,“祖父说,吃的东西也要带点‘烟火错’,太规整的没味道。”
阿澈咬了一口,饼边的焦脆混着内里的松软,确实比精致的糕点多了层暖意。他望着工坊里的景象:沙砾在用沙粒修补一支断弦琴,琴弦用的是蚀音沙海的银线,故意留了段不规整的接头;木吒在教孩子们用芦苇管做哨子,鼓励他们在管壁上随意钻孔;沙豆正对着阿蛮的歪孔笛说话,沙粒小手轻轻抚摸着笛身的裂痕,像在跟老朋友聊天。
“知道吗?”木吒突然开口,声音里带着点神秘,“残音坊的地窖里,藏着祖父的‘宝贝’——一支用慕清弦先生的断弦和苏引商姑娘的断笛拼起来的乐器。”他领着阿澈往地窖走,石阶上刻着密密麻麻的音波符号,“祖父当年在无音谷外捡到这些碎片,说它们碰到一起会‘哭’,就把它们拼在了一起。”
地窖深处,一支奇特的乐器躺在丝绒盒里。它的主体是逐音笛的残段,笛尾接了段忘忧丝琴的断弦,弦的末端缠着半片裂帛渊的浊羽,最妙的是笛孔里嵌着块人间的共鸣石,石上刻着沈辞洲的笔迹:“和鸣。”
阿澈刚拿起乐器,断弦突然震颤起来,发出慕清弦琴音特有的温柔颤音;断笛则回应以苏引商笛音的鲜活跳脱;浊羽与共鸣石跟着加入,四种带着缺陷的音能交织在一起,竟比任何完美的旋律都动人。地窖的石壁上,突然浮现出百年前的画面:苏引商在裂帛渊吹着断笛,慕清弦在钧天阁弹着残琴,两道音波跨越万水千山,在无音谷上空撞出了火花。
“祖父说,这乐器会在‘对的人’手里发声。”木吒的眼睛亮得像星子,“他等这一天等了一辈子,说要告诉后来人,破碎的东西拼起来,会有新的心跳。”
沙砾带着孩子们的笑声从石阶传来。沙豆举着新做的“四不像乐器”跑在最前面,那东西用沙粒、黏土、芦苇和碎玉拼成,却发出了让所有人安静的声音——那声音里有蚀音沙海的风,有忘忧巷的雨,有裂帛渊的浪,有钧天阁的云,像万域的生灵在同一个瞬间,说出了心底的话。
阿澈将那支“琴笛合璧”的乐器放回盒里,望着石壁上渐渐消散的画面,突然明白残音坊的真谛。这里修复的从不是乐器的缺陷,而是人们对“不完美”的恐惧;这里传递的也不是技巧,而是勇气——敢于让自己的声音带着瑕疵,敢于让破碎的记忆重新发光,敢于相信那些看似不搭的东西,能拼出最动人的和鸣。
暮色降临时,蚀音族孩童带着自己的“歪扭乐器”返回沙海。沙豆临走前,把自己的沙土笛放在了“琴笛合璧”的盒子旁,说要让它“跟前辈们学学怎么说话”。木吒站在门廊下,看着孩子们的沙粒身影消失在巷口,手里转着支新做的骨哨,哨身刻着与包容沙里相同的纹路。
“明天教他们做‘错音风铃’。”木吒对阿澈说,眼里闪着期待的光,“用破碗片、断竹节、碎铜铃做,风一吹就是乱糟糟的响,肯定比规规矩矩的好听。”
阿澈摸了摸腰间的破音箫,箫身的缺口在暮色里泛着光。他知道,残音坊的故事才刚刚开始——就像那些带着缺陷的乐器,就像那些勇敢的错音,就像所有不完美却真实的生命,终将在某个瞬间,撞出属于自己的火花。而这火花,会比任何完美的火焰,都更接近和鸣的本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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