蚀音沙海的中央,沙粒正以一种奇异的韵律起伏。原本银灰色的沙地被无数光纹切割成圆形,像片巨大的音波唱片,边缘立着块黑石碑,碑上刻满歪歪扭扭的符号——是万域各族的错音标记,有的像断弦的弧度,有的像破笛的缺口,最顶端是个被虫蛀过的竹节图案,那是阿蛮歪孔笛的印记。
“这是破音广场。”沙砾的沙粒手指划过碑上的符号,“三天前各族就开始往这儿赶,连完美星域的使团都来了,说要‘亲眼看看错误怎么变成庆典’。”他身后,蚀音族孩童正用沙粒堆“错音雕塑”,有的是支断成三截的箫,有的是个缺了角的钟,沙豆堆的“歪脖子琴”前围了一圈人,琴颈故意拧成个别扭的弧度,却在阳光下泛着温暖的光。
阿澈刚走到广场边缘,就被一阵刺耳的合奏惊得停下脚步。星音族的螺旋笛吹得忽快忽慢,原音族的地脉鼓敲错了半数节拍,静默族的光纹在沙地上画得东倒西歪,可奇怪的是,这些混乱的音波交织在一起,竟有种说不出的鲜活——像一群孩子在田埂上疯跑,虽然跌跌撞撞,却满是生命力。
“别愣着,该你了。”木吒推着他往前,手里举着支新做的“五孔骨哨”,哨身故意钻得大小不一,“按你最不擅长的调子吹,越错越好。”
广场中央的高台上,沙砾正用沙粒搭建“评委席”——其实就是块凹凸不平的石板,上面摆着三支破乐器:阿竹的破音箫,齐音学者的带缝玉笛,还有支用归音树残枝做的笛。“评委”们是三位特殊的生灵:蚀音沙海最老的沙翁(据说见过百年前的音劫),残音坊的盲眼老匠人(木吒的祖父),还有只从静默星域来的光纹鸟(据说能听懂“不发声的错音”)。
“第一组,星音族少年队!”沙砾的声音裹着沙粒的质感,在广场上回荡。
五个星音族少年抱着螺旋笛走上台,脸色都有些发白。他们的族长站在台下,眉头拧成了疙瘩——毕竟星音族的教义里,“螺旋音必须如星轨般精准”。可当第一个音符响起时,阿澈突然明白了他们的紧张不是因为怕犯错,而是因为怕“不敢犯错”。
少年们吹的是《星轨引》,本该是规整如钟表的旋律,此刻却充满了“意外”:有人把高音吹成了低音,有人在长音里加了个突兀的停顿,最左边的少年甚至在高潮处吹破了音,脸瞬间涨得通红。可台下没有嘲笑,反而响起了掌声,连他们的族长都愣了愣,嘴角慢慢扬起个僵硬的弧度。
“光纹鸟说,这是它听过最‘会呼吸’的《星轨引》。”沙砾宣布结果时,沙粒组成的手掌拍得沙沙响,“错音里有你们的心跳,比完美的星轨动人多了。”
接下来的表演越来越“离谱”。原音族的老匠人故意把地脉鼓敲得像“瘸腿的马蹄”,说要“让大地听听自己打盹的声音”;静默族的少女们用光纹画“跑调的乐谱”,线条歪歪扭扭,却在沙地上组成了幅“万物打哈欠”的图景;模仿族的使者们放弃了精准的模仿,第一次用自己的本音唱歌,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,却让沙海的光纹泛起了涟漪。
“轮到人间组了!”木吒突然高声喊道,拉着阿澈往台上跑,身后跟着一群捧着骨哨的人间孩童。
孩子们是从忘忧巷来的,最大的不过十岁,最小的还没骨哨高。他们被蒙着眼睛,手里的骨哨样式各异,有的吹口磨得太圆,有的孔位打得太偏。木吒一声令下,孩子们凭着感觉乱吹起来,哨音高的高、低的低,有的甚至吹成了“呜呜”的风声,可台下的欢呼声却比任何时候都响亮。
沙翁用沙粒在石板上写下评语:“盲吹时没有‘怕错’的杂念,错音反而最纯粹——像刚出壳的鸟叫,带着天地的灵气。”
阿澈站在台侧,看着孩子们扯下蒙眼布,举着骨哨笑得露出豁牙,突然想起归音树影里的画面:苏引商第一次在慕清弦面前吹笛时,紧张得把《清商调》吹成了“俗韵腔”,笛音抖得像风中的芦苇,可慕清弦的忘忧丝琴却莫名地发出了共鸣。那时的琴音带着细微的颤音,不像后来那般冰冷规整,倒像此刻广场上的错音,藏着活生生的呼吸。
“压轴表演,五族错音合奏!”沙砾的声音掀起沙浪。
星音族、原音族、静默族、蚀音族、人间的代表走上台,手里的乐器都是各自最“糟糕”的那支:星音族的断笛,原音族的裂鼓,静默族的破纹石,蚀音族的沙制歪琴,人间的虫蛀竹笛。他们没有乐谱,甚至没排练过,只是凭着刚才听来的调子胡乱配合。
第一个音符就撞得刺耳,星音族的断笛高了半个音,原音族的裂鼓慢了半拍,可当蚀音族的沙琴加入时,奇妙的事情发生了——沙粒的摩擦声恰好填补了断笛与裂鼓的缝隙,静默族的破纹石敲出个突兀的停顿,反而让合奏有了呼吸的空间,最后人间的虫蛀竹笛吹起段跑调的俗韵,像根线把所有声音串了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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