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陛下,沈同知的密奏。”
乾清宫的书房里。
大太监黄锦将一份用火漆封口的奏折轻轻放在御案之上。
他躬着身子,连呼吸都放缓了几分。
皇帝宇文昊并未立刻去拿。
他依旧在修剪一盆君子兰的枯叶。
银剪开合间,发出细微的“咔嚓”声。
这声音在寂静的宫室里,显得格外清晰。
黄锦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。
他侍奉陛下多年,最清楚这种平静下的暗流。
沈十六的奏折,向来只装着两种东西。
血,或者能让血流成河的消息。
许久,宇文昊才放下银剪。
用一方明黄的丝帕擦拭着手指。
慢条斯理地拆开了那份密奏。
奏折不长,他看得却很慢。
书房里只剩下烛火摇曳的“毕剥”声。
黄锦的腰弯得更低了,几乎要贴到地面。
他能感觉到,那道来自龙椅的视线。
已经从奏折上移开,落在了虚空中的某一点。
那视线里没有怒火,没有惊骇。
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沉凝。
“知道了。”
最终,宇文昊只说了这三个字。
便将那份足以掀翻朝堂的奏折随手放在了一边。
拿起另一本关于道家养生的典籍翻阅起来。
黄锦躬身告退。
走出殿门时,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。
次日,太和殿。
金乌初升,紫气东来。
百官按品阶分列,庄严肃穆。
沈十六站在武官队列的前方。
一身飞鱼服,腰佩绣春刀。
身姿挺拔得一杆标枪。
他能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各色探询。
有好奇,有忌惮,也有毫不掩饰的敌意。
他全不在意。
他怀中揣着另一份奏折。
一份准备在朝堂之上。
当着文武百官的面。
彻底引爆刘瑾贤这颗炸弹的奏疏。
他等待着,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。
然而,他没等到出列的机会。
严党却先一步亮出了爪牙。
“臣,都察院监察御史杜长陵,有本启奏!”
一名身形瘦削、相貌平平的御史从队列中走出。
手捧象牙笏板,高声说道。
沈十六的动作一顿。
杜长陵。
一个无足轻重的人物。
依附于严党门下。
平日里不过是风闻奏事。
弹劾些无关痛痒的小官。
今日竟第一个站了出来。
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的心。
“准奏。”
龙椅上,宇文昊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。
“臣,弹劾锦衣卫指挥同知沈十六!”
杜长陵一开口,便语惊四座。
整个大殿的空气都为之一滞。
“弹劾沈十六纵容罪臣顾长清。”
“亵渎亡者,败坏纲常!”
“那顾长清本是戴罪之身。”
“却被沈十六引为心腹。”
“在十三司内设‘剖尸房’,日日与尸骸为伍,行悖逆之举。”
“近日更是借‘鬼宅索命’一案。”
“大搞所谓‘显血之术’。”
“令死者身上伤痕重现,此乃彻头彻尾的巫蛊妖术!”
“长此以往,我大虞朝堂。”
“岂不成了藏污纳垢的鬼蜮之地?”
“此罪一也!”
他的话语铿锵有力。
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中回荡。
许多官员都露出了赞同与厌恶的神色。
对于他们这些饱读圣贤书的文臣而言。
顾长清那种与尸体打交道的行为,本就与禽兽无异。
如今更被冠以“妖术”之名,更是令人不齿。
沈十六面无表情地站着。
只有垂在身侧的手,指骨微微凸起。
杜长陵见状,愈发得意。
继续朗声奏道:“臣,再劾十三司!”
“此机构自设立以来,不归六部管辖。”
“不入三法司之列,俨然已是法外之地!”
“耗费巨额国帑,豢养奇人异士。”
“所行之事,多为追踪、验尸此类‘奇技淫巧’。”
“于国之大体,毫无裨益!”
“此等脱离祖宗法度之存在,乃滋生祸端之温床!”
“恳请陛下,为正朝纲,为安民心。”
“立刻取缔十三司。”
“将罪臣顾长清重新收监问斩,以儆效尤!”
话音落下。
杜长陵猛地一个头磕在金砖之上。
声势浩大。
“臣等,附议!”
他身后,立刻站出十数名官员。
大部分都是严党羽翼,齐刷刷地跪倒一片。
这是一次何其精准的打击。
沈十六一瞬间全都明白了。
对方根本不接刘瑾贤的招。
他们巧妙地避开了那桩惊天大案。
转而从根子上攻击他权力的来源。
攻击他办案的手段。
攻击十三司存在的“合法性”。
只要皇帝认同了杜长陵的说法。
那十三司就是“非法”的。
顾长清的验尸就是“妖术”。
那么基于此得出的所有证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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