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大人!”
雷豹的声音压得极低,透着一股压制不住的兴奋。
“河道两岸的纤夫脚印,有大问题!”
沈十六侧过身。
顾长清也放下了手中的茶杯。
雷豹单膝跪地的姿势没变,黝黑的脸上放着光:
“属下带人沿着案发河段两岸,一寸一寸地摸排。”
“正常的纤夫脚印,拉船走水,步子是匀的,力道也是匀的。”
“一步一个脚印,深浅都差不多。”
他伸出粗糙的手指,在地上比划着。
“可现场的脚印,不对劲!”
“有好几段,脚印变得又深又密,隔得特别近。”
“那样子,根本不是在拉着船往前走!”
雷豹越说越激动,似乎想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。
干脆一拍大腿,“就像……”
“就像一群人铆足了劲,在跟什么东西拔河!”
“脚后跟都快蹬进泥里去了!”
拔河?
顾长清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,发出规律的轻响。
雷豹继续道:“更邪门的是。”
“这些又深又密的脚印,一直延伸到岸边一片茂密的芦苇荡里。”
“然后……就全没了!”
“没了?”沈十六终于开口。
“对,没了!”
雷豹肯定地回答。
“芦苇荡里头干干净净,只有一些被踩踏的痕迹。”
“但完全没有那种用尽全力的拖拽痕迹。”
“就好像那伙人拉着一个比山还重的东西。”
“拉到芦苇荡边上,然后连人带东西。”
“‘咻’一下,全飞天遁地了!”
这情形,与幸存船夫口中“凭空消失”的漕船,何其相似。
院子里陷入了短暂的沉寂。
就在此时,院门外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。
一个过分热络的嗓音恰到好处地插了进来。
“两位大人,可用过早膳了?”
范蠡的身影出现在门口,满面春风。
手里还亲自提着一个描金的紫檀食盒。
他身后跟着两排捧着各式早点的美貌丫鬟。
那阵仗,不像是送早饭,倒像是来上贡的。
沈十六的眉心一蹙。
没搭理他,视线转回雷豹身上。
雷豹立刻会意,躬身一拜:“属下告退。”
黑影一闪,人已经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院墙的阴影里。
范蠡端着食盒的手在半空一顿。
随即脸上的笑容愈发真挚。
他径直走到石桌前,亲手打开食盒。
“扬州的风物,别的不敢说。”
“这早茶点心,却是京城里尝不到的美味。”
他将一碟晶莹剔透的蟹粉汤包推到沈十六面前。
又将一碗清香四溢的桂花藕粉羹摆在顾长清手边。
“草民知道两位大人查案辛苦,特地让家厨备了些清淡开胃的。”
“沈大人,顾大人,千万别客气。”
沈十六依旧坐着不动。
浑身散发着“滚”的气息。
顾长清倒是很自然地拿起汤匙。
舀了一勺藕粉羹送进嘴里。
嗯,甜而不腻,桂香清雅。
就是气氛不太好,影响了口感。
范蠡见沈十六不为所动,便将目标转向了顾长清。
但他最终还是把目光落回沈十六身上。
状似闲聊地感叹:“沈大人真是年少有为啊。”
“草民听闻,京城沈家,曾是何等的将门荣耀。”
“如今大人得圣上器重,执掌锦衣卫。”
“重振门楣,指日可待。”
他这话看似奉承,实则是一把淬了毒的软刀子。
精准地捅向沈十六的旧伤疤。
一个远在江南的商人,对京城禁忌了如指掌。
院内的空气温度骤然下降。
沈十六终于有了反应。
他抬起手,却不是去拿筷子。
而是端起了旁边那杯早已凉透的茶。
他将茶杯送到唇边。
吹了吹根本不存在的热气,然后一饮而尽。
“砰。”
茶杯被重重地砸在石桌上。
范蠡心头一跳。
“范老板。”
沈十六缓缓开口,每个字都带着冰渣。
“知道的,太多了。”
范蠡连忙谦卑地躬身:
“不过是些道听途说,当不得真。草民……”
“我沈家的事,也是你能说的?”
沈十六打断他,终于正眼看他。
那是一种看死物的眼神。
“在扬州,手未免伸得太长了些。”
范蠡额角渗出冷汗,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。
沈十六身体微微前倾,整个人如同一张拉满的弓。
“我不管你背后站着谁,也不管你想玩什么花样。”
“在我沈十六的地界。”
“只有两种人:奉公守法的良民,和不见天日的死人。”
他的声音压得很低,却带着一股血腥气。
“范老板,想做哪一种?”
空气,瞬间凝固了。
范蠡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。
他从未想过,有人会用这种方式,把天直接聊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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