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不是警告,这是赤裸裸的威胁。
是直接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。
半晌,范蠡才找回自己的声音。
他强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:
“沈大人……说笑了。”
“草民……草民自然是想做良民的。”
他连连拱手,狼狈地告退:
“草民不打扰两位大人查案了,告辞,告辞。”
看着范蠡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,沈十六发出一声冷嗤。
顾长清放下汤匙,用餐巾擦了擦嘴。
慢悠-理地评价:“他这不是试探,是下战书。”
“那又如何?”沈十六重新拿起他的绣春刀。
“不如何。”顾长清站起身,踱到院子中央。
“只是提醒沈大人,我们的敌人。”
“比那个吓尿裤子的周胖子,难对付一万倍。”
他停下脚步,回头看着沈十六:
“我需要一个东西。”
沈十六擦刀的动作没停:“说。”
“一个巨大的沙盘。”
顾长清伸开双臂,比划了一个夸张的范围。
“要能精确复原案发河段的地形、水流、岸堤,所有的一切。”
“比例要准,细节要对。”
他望着天空,声音不大,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。
“我这副身子骨,去不了现场。”
“既然我去不了‘鬼见愁’,那就让‘鬼见愁’,来见我。”
沈十六停下了动作,抬起头。
“公输班。”他只说了三个字。
立刻有隐在暗处的锦衣卫领命而去。
十三司的效率高得吓人。
不到半个时辰。
沉默寡言的机关大师公输班就带着他那班巧匠。
拉着几车木料、沙土、胶泥进了院子。
整个下午,听雨轩热闹非凡。
雷豹再次被叫了过来。
负责提供现场勘察的各种精确数据。
他眼睁睁看着公输班的团队像变戏法一样。
将一堆杂乱的物料。
在黄昏前变成了一个几乎占据半个院子的庞然大物。
一个长宽数丈的巨大运河模型,赫然出现在眼前。
河床的坡度、岸堤的高度、水底的淤沙。
甚至两岸的芦苇荡,都用晒干的茅草一根根插了上去,分毫不差。
公输班打开上游的一个阀门。
一股细流便顺着“河道”缓缓流淌。
完美复现了案发时段的水流。
“我的乖乖……”雷豹张大了嘴巴。
绕着沙盘走了一圈又一圈。
“这也太神了!”
“顾大人,你这是要把河神请到院子里来审吗?”
沈十六站在沙盘旁,一言不发。
但眼底也藏不住那份震撼。
他开始理解。
为什么顾长清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,能屡破奇案。
这种将整个案发现场握于掌中的能力。
本身就是一种可怕的力量。
顾长清没有理会雷豹的玩笑。
背着手,站在巨大的沙盘前。
他的视线在沙盘上空缓缓移动。
脑海里,无数线索交织成一张混乱的网。
雾……诡异的歌声……
凭空消失的镇河号……
岸边沉重的拖拽痕迹……
在芦苇荡前戛然而止的脚印……
“公输班。”他忽然开口。
公输班立刻上前一步。
“用小木块,做出船队的模型。”
“一艘主船,四艘护卫船,按卷宗记录的位置摆放。”
很快,五个小木块被放在了“河道”中。
随着水流缓缓向下游移动。
一遍。
又一遍。
院子里只剩下潺潺的水流声。
沈十六和雷豹都屏住了呼吸,不敢出声。
……
与此同时,范园深处。
范蠡正听着手下汇报。
“……那个姓顾的,在院子里堆了个沙盘,玩了一下午泥巴。”
“姓沈的,就派人在河边挖土,看那些脚印。”
“哦?”
范蠡发出一声轻笑,指节在桌上敲了敲。
“一个书呆子,一个莽夫。”
“看来,是我高估他们了。”
“继续盯着。”
“另外,吩咐下去,晚上在水榭设宴。”
“我要亲自给两位钦差大人,接风洗尘。”
……
听雨轩内,夕阳将所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。
突然,顾长清动了。
他快步走到沙盘另一侧。
蹲下身,视线与那片用茅草做成的“芦苇荡”齐平。
他死死地盯着那些从河岸延伸过来。
又在芦苇荡前消失的“脚印”标记。
拖拽。
沉重。
消失。
一个念头,拨开了他脑中所有的迷雾。
他猛地站起身,因为起得太急。
一阵头晕目眩,身子晃了晃。
沈十六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他。
顾长清没在意。
他直直地看向沈十六。
“也许……”
他的声音有些干涩。
“也许,船根本没有动。”
雷豹一愣:“顾大人,你说啥?”
“船在河里,水在流,它咋可能不动?”
顾长清没有回答他。
只是看着沈十六,一字一顿地重复。
“是我们以为,它在动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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