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是我们以为,它在动。”
顾长清的声音很轻。
雷豹第一个憋不住,大手挠着后脑勺。
黝黑的脸上写满了大大的“懵”。
“顾大人,你说啥胡话呢?”
“船在河里,水在流,它咋可能不动?”
“我们又不是眼瞎。”
沈十六没吭声,只是刚刚扶住顾长清的手还没完全松开。
确认顾长清站稳后,他才收回手。
顾长清没理会雷豹的质疑,他只是抬了抬下巴。
“所有人,退到院子边上,别出声。”
这命令有些莫名其妙。
但沈十六只一个眼神扫过去。
雷豹和公输班等人便立刻听话地退到了墙角。
偌大的庭院中央,只剩下顾长清和那占据了半个院子的巨大沙盘。
夕阳的余晖把他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。
投射在精巧的运河模型上。
他缓缓闭上眼。
脑海中,那个雾气蒙蒙的“鬼见愁”河道。
幸存船夫的恐惧,诡异的歌声。
消失的镇河号……所有线索碎片疯狂旋转、碰撞。
“鬼打墙……”他低声自语。
“人迷路,是因失去了参照物。”
“在大雾的河上,参照物就是两岸。”
他猛地睁开双眼,快步走到沙盘边。
“如果……参照物本身就在骗你呢?”
一个疯狂的念头脱口而出。
“如果,不是船在动。”
“是两岸的景物在移动呢?”
“啥玩意儿?!”
远处的雷豹听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。
他一把拉住旁边的公输班。
“岸怎么会动?”
“公输老弟,顾大人是不是累糊涂了?”
公输班那张万年不变的木头脸上。
第一次浮现出极度专注的神情。
他摇了摇头,示意雷豹别说话。
顾长清的声音紧接着响起。
“公输班!”
“在。”
“两块巨大的木板,比沙盘长,立于两侧,做成可移动的轨道。”
“板上,用炭笔潦草画上河岸的树林、土坡、芦苇。”
“要的就是雾里看花的效果!”
公输班眼中一亮,没有任何废话,点头领命。
立刻带着两个徒弟叮叮当当地动起手来。
十三司的效率高得吓人。
一炷香不到,两块画着模糊河岸景色的巨大木板。
就架设在了沙盘两侧的简易滑轨上。
天色渐暗,锦衣卫点亮灯笼。
昏黄的光线下,整个院子气氛变得说不出的诡异。
“船队模型,用木楔固定在河道中央。”
顾长清再次下令。
公输班亲自上手,将五个小木块牢牢楔死在沙盘河道正中。
“雷豹,”顾长清招了招手。
“过来。”
雷豹一头雾水地跑上前。
“蹲下,让你的视线和船模齐平。”
雷豹虽不明白,但还是老老实实蹲下。
把脸凑到那些小木块旁边,像个好奇的孩童。
顾长清对公输班使了个眼色。
公输班会意,和他的一名徒弟分立两块“河岸”木板末端。
“开始。”
一声令下,两人同时发力。
推动着两块巨大的木板,沿着滑轨。
朝着同一个方向,极其缓慢地向后移动。
蹲着的雷豹,起初还没什么感觉。
但很快,他的嘴巴就一点点张大了。
在他的视野里,他所在的“船”是纹丝不动的。
但两边的“河岸”正在缓缓地、持续地向后倒退。
这感觉……
这感觉就跟他娘的真的坐在船上。
看着两岸风景向后跑一模一样!
因为船没动,所以没有半点颠簸感。
只有景物在匀速后退!
雷豹的额头开始冒汗。
他眼睁睁看着画着一片树林的木板从眼前“漂”过。
然后是土坡,然后是芦苇荡……
接着,木板走到了头,公输班又猛地将它拉回起点,再次开始移动。
一遍。
又一遍。
在他的视角里,他乘坐的“船”。
仿佛陷入了无限循环。
永远都在这段画着树林和芦苇荡的河道里打转。
怎么也开不出去!
“我的乖乖……”
雷豹猛地从地上弹起来。
脸上是活见鬼的表情,指着沙盘,舌头都捋不直了。
“这……这他娘的就是‘鬼打墙’!”
他终于明白了!那些船夫没疯!
他们是被骗了!
他们的参照物,河岸,本身就是一场天大的骗局!
一直冷眼旁观的沈十六,脸上也难掩震动。
这种匪夷所思的作案手法,简直闻所未闻。
“至于歌声和锁链声。”
顾长清的声音适时响起,将众人的心神拉了回来。
“几艘小渔船,趁着大雾在四周游弋。”
“或用人唱,或用海螺吹奏。”
“再拖着铁链在水里划,就能营造出四面楚歌、鬼魅索命的假象。”
“他们的目的,不是杀人,是攻心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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