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长清跟着他,小心翼翼地拨开杂草,走向那座土地庙。
他眼角的余光瞥见草丛中几双倒放的靴子。
没有血腥味,没有挣扎痕迹,干净利落。
这位锦衣卫指挥使杀人的手法。
和他本人的风格一样,高效、直接。
不留任何多余的痕迹。
土地庙里积了厚厚一层灰,蛛网遍布。
正中央,供奉着一尊缺了半边脸的土地公神像。
沈十六站在门口警戒。
把解密的任务完全交给了顾长清。
他试着推了推神像,纹丝不动,显然不是简单的机关。
顾长清没有理会那尊最可疑的神像。
那太明显了,像个专门为蠢人准备的陷阱。
他伸出指节,轻轻敲了敲神像的石质底座。
叩,叩叩。
回声沉闷,但带着一丝不自然的空腔感。
空心的。
但他没有继续,反而将视线落在了供桌上。
供桌上零散地摆着几样东西,都蒙着一层均匀的薄灰,显然许久无人打理。
一只干瘪的梨,几块发了霉的糕点,还有一个木头雕成的苹果和一只陶制的寿桃。
在祭祀中用仿真的贡品来求个长久的好意头,倒也寻常。
一切看起来都合情合理,但顾长清没有动。
他的视线在几样贡品上反复扫过。
灰尘是最好的记时器,这里的灰尘都说明,此地已被遗忘了很久。
可如果真被遗忘了,机关又该如何启动和复位?
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了那只木苹果上。
它和旁边的陶寿桃一样,覆满了灰尘,毫不起眼。但问题,恰恰就出在这灰尘上。
他蹲下身,将视线放得与桌面齐平。
在烛火微弱的光线下,他终于看到了那处几乎无法察觉的异常。
木苹果底座周围的灰尘,有一圈极其细微的、不连贯的划痕。
那痕迹很浅,像是指甲轻轻划过沙地,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发现。
这说明,这只苹果,曾被人以底部为轴心,旋转过。
而其他的贡品,底部与桌面接触的灰尘,则是完整而沉降的。
一个被设计用来旋转的贡品。
这才是真正的“不合理”。
顾长清伸出两根手指,没有去捏苹果本身,而是轻轻搭在了它的底部。
他没有立刻转动,而是先用指尖感受着木头与桌面之间的触感。
然后,他顺着那道尘埃中的轨迹,向左,轻轻一推。
木苹果纹丝不动。
他又向右,微微用力。
“咔哒。”
一声清脆的机括咬合声响起。
紧接着,是“轰隆隆”的闷响,脚下的地面都微微震动。
那尊巨大的土地公神像后的墙壁。
竟然从中间裂开,缓缓向两侧移去。
露出一个黑漆漆、深不见底的台阶。
一股潮湿的水汽,混杂着桐油和河泥的腥气,从洞口里扑面而来。
沈十六脸上终于有了些微的波动。
他看了一眼那枚木苹果。
“你怎么知道是它?”
顾长清站起身,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,难得地有些得意。
“障眼法罢了。”
“最危险的陷阱,不是那个看起来最可疑的,而是那个看起来最寻常的。”
“这庙里所有的东西都在告诉你‘这里被遗忘了’,只有这个苹果底下的灰尘,在说‘我昨天刚被人动过’。”
他顿了顿,补充道:“骗子最高明的技巧,就是把一句假话,藏在九十九句真话里。”
“咱们这位范大善人,深谙此道。”
他顿了顿,补充道:“这叫犯罪心理学。”
这番解释,让沈十六沉默了。
他习惯用刀解决问题。
而顾长清,则用脑子。
“走。”
沈十六不再多言,率先举着火折子,走进了那条通道。
通道很长,完全由青石板砌成,墙壁湿滑,长满了青苔。
每隔十步,墙上就嵌着一盏燃着幽幽火光的桐油灯。
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。
越往下走,空气越潮湿,水声也越来越清晰。
不再是滴水声,而是……水流拍打岸边的哗哗声。
通道的尽头,豁然开朗。
当他们走出最后一级台阶时。
眼前的景象,让即便是见惯了大场面的沈十六,呼吸也为之一滞。
一个巨大到令人难以置信的地下空间。
整个空间足有几个演武场那么大。
穹顶高悬,无数如同巨人腿骨般的巨大石柱支撑着上方的土地。
那是整个范园的根基。
一条人工开凿的宽阔水道。
从远处一个深不见底的洞口延伸进来。
贯穿了整个空间。
那洞口黑沉沉的,无疑就是连接城外运河的秘道。
而在这片巨大的地下水坞中央。
一艘巨大的船只,静静地停泊在那里。
船体巨大,造型古朴,正是大虞朝运送官银的制式漕船!
摇曳的灯火下,那船舷上用白漆刷出的巨大标记,显得格外刺眼。
官银!
他们,终于找到了!
沈十六和顾长清对视一眼,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同样的震撼。
人赃并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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