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行。”沈十六拒绝得干脆利落。
“为什么?”顾长清挑眉,似乎有些意外。
沈十六走到窗边,推开一条缝。
冷风灌进来,吹得桌上的烛火一阵剧烈摇曳,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。
“你知道祭盐大典有多少人吗?”
沈十六回头,目光扫过顾长清的脸,带着行伍之人特有的冷硬。
“光是范蠡自家的护院就有三百,都是见过血的练家子。”
“这还不算各大盐商凑出来的私兵。再加上维持秩序的扬州卫,那地方就是个铁桶,泼水不进。”
“我们带出来的人有多少?两百个锦衣卫。就算加上雷豹和十三司的几个探子,也不过三百人。”
沈十六伸出三根手指,又缓缓握拳。
“三百对几千,还得顾及好几万的百姓。”
“要是硬冲,咱们这点人都不够给范蠡塞牙缝的。”
“而且一旦动起手来,只要有人喊一声‘杀人了’,那就是几万人的踩踏,到时候死的老百姓比反贼还多。”
“那是你的失职,也是我的罪过。”
沈十六是指挥同知,他懂兵法,更懂这种大规模群体事件的危险性。
在这种环境下作战,只有疯子才会选择强攻。
顾长清静静地听完,他走到桌边,重新拿起那支朱笔,在手里转得飞快,红色的笔杆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残影。
“谁说我们要强攻了?”
“沈大人,杀人你在行,但这‘鬼戏’,你未必唱得好。”
沈十六皱眉:“什么意思?”
“坚固的堡垒,往往都是从内部攻破的。”
顾长清用笔杆轻轻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,发出笃笃的声响。
“既然外面进不去,那我们就从里面想办法。”
“我们需要一双眼睛,一只耳朵,甚至是一只手。”
“长在范蠡的心窝子里,替我们看,替我们听,替我们在关键时刻,递出那一刀。”
“我们需要一个内应。”
“内应?”
沈十六嗤笑一声,拉开一把太师椅坐下,大马金刀,姿态狂放。
“顾长清,你当范蠡是路边摆摊卖炊饼的?”
“他那种人,疑心病比皇上……比谁都重。”
“他身边的人,要么是跟了他几十年的家生子,要么是哪怕全家死绝也不会吐一个字的死士。”
“锦衣卫确实往盐商堆里安插过探子。”
沈十六伸出两根手指,比划了一下。
“两年,折了七个。”
“最近的一个,尸体是在护城河里捞出来的,整张皮都被剥了,像个血葫芦。”
“范蠡这只老狐狸,闻着味儿就能知道谁不是自家人。”
“那是你们锦衣卫业务不精,演得不够像。”
顾长清毫不客气地嘲讽回去。
他走到沈十六对面坐下,身子前倾,压低了声音,像是在分享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。
“锦衣卫找不到的人,不代表十三司没有。”
沈十六手上的动作停住了。
他盯着顾长清。
十三司。
那个由皇上亲自下旨设立,独立于三法司和锦衣卫之外,专门处理诡案和异闻的神秘衙门。
虽然他和顾长清是搭档,但他对十三司的底细,依然知之甚少。
那个整天窝在京城卷宗堆里、看着像个老农一样的司正姬衡,手里到底藏了多少牌?
“你是说……”
“是时候让‘千面’登场了。”
顾长清吐出这个名字的时候,语调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怪。
像是期待,又像是……头疼,甚至还夹杂着一丝无奈。
“千面?”沈十六没听过这号人。
“十三司外联处的王牌。档案编号‘红-零三’。”
顾长清解释道,“真名没人知道,我们都叫她柳如是。”
“但这名字估计也是假的,毕竟‘如是’二字,本身就是个笑话。”
“这女人最大的本事,不是杀人,是演戏。”
“演戏?”
“她能伪装成任何人。”
顾长清伸出一根手指,在空中虚点。
“不论是青楼颠倒众生的花魁,还是深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,甚至是路边乞讨的瞎眼婆子、杀猪卖肉的悍妇。”
“只要给她半个时辰,她能把那个人的口音、习惯、步态甚至身上的味道,都模仿得天衣无缝。”
“最可怕的是,她能洞察人心。”
“她知道你想听什么,想看什么,恐惧什么。”
“只要她愿意,她能让范蠡以为她是失散多年的亲闺女,甚至愿意把家产都掏给她。”
沈十六皱了皱眉。
锦衣卫里也有擅长易容的高手,缩骨功、易容术都不在话下。
但做到顾长清说的这个份上,那已经不是易容,是妖术,是画皮。
“这人,信得过?”沈十六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。
毕竟,这种级别的骗子,通常都没有底线。
如果她是把双刃剑,伤了自己人怎么办?
顾长清沉默了一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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