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有风声。除此之外,世界一片死寂。
身体像是被拆散了重新拼凑起来,每一寸骨头都在叫嚣。
沈十六猛地从雪堆里坐起,大口喘息。
寒气顺着气管灌入肺叶,带起一阵剧烈的刺痛。
他顾不上这些,甚至没去检查自己的肋骨是否断裂,双手在身侧疯狂地刨着积雪。
“顾长清!”
积雪太深,那是数百年未曾融化的冰川雪盖。
刚才那一跳,如果落在岩石上,这就是终点。万幸,这几日的大雪救了命。
一只手从旁边的雪窝里探出来,接着是雷豹那颗沾满雪沫的脑袋。他呸了两口,脸憋得青紫。
“大人……咳咳,这儿!”雷豹顾不上擦脸,连滚带爬地扑向不远处一团微微隆起的雪包。
沈十六动作更快。他扑过去,双手如铁钩般挖开积雪。
顾长清蜷缩在里面。
那身厚重的裘衣此刻变得湿冷沉重,像是一块吸饱了水的铁毡。
顾长清双目紧闭,面如金纸,嘴唇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紫色。
“顾长清。”沈十六拍了拍他的脸颊。
没有反应。
沈十六去摸他的颈动脉。
指尖下的跳动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,且极度缓慢。
“失温了。”雷豹凑过来,哆哆嗦嗦地把手探进顾长清的衣领。
“如果不赶紧弄热乎,半炷香都撑不住。”
“背上。”沈十六不再废话,要把顾长清拉起来。
“不行!”雷豹按住他的手,“外面风太大。”
“这时候背着他走,风一吹热量散得更快,就是背着个死人赶路。得找地方,避风,生火。”
沈十六抬头看了一眼。
这里是悬崖底部的一处缓坡。四周全是光秃秃的冰岩,连棵树都没有。
暴风雪还在肆虐,能见度不足五步。
头顶上方隐约传来嘈杂的人声和火把的光亮。贺兰山的追兵还在崖顶搜索。
“哪来的地方?”沈十六冷冷问道。
雷豹吸了吸鼻子,他在空气中嗅闻,像是一条真正的猎犬。“有腥味。”
“不是血,是那股子陈年的臊味……在那边!”他指着一块巨石背后的阴影缝隙。
两人架起顾长清,深一脚浅一脚地挪过去。
那是一个极小的石缝,仅容三人勉强挤进去。里面堆着些干枯的杂草和骨头,散发着一股浓烈的野兽体味。
“是熊瞎子的冬眠洞,空的。”
雷豹探头看了一眼,松了口气,“老天爷还是给留了条活路。”
把顾长清塞进最里面的干草堆上。这地方避风,但温度依然低得吓人。
不能生火,烟雾会引来上面的追兵。
沈十六解开自己的飞鱼服外袍,里面只剩单衣。
他将顾长清身上那件湿透结冰的裘衣扒下来扔在一边,用自己的体温贴上去。
雷豹也凑过来,脱下皮甲,三个大男人在这狭窄逼仄的石缝里挤成一团。
“顾大人,醒醒。”
雷豹不停地搓着顾长清的手心和脚底,力道大得把皮肤都搓红了。
“别睡,睡了就真醒不过来了。”
顾长清的身体冷得像块冰。
“顾长清。”
沈十六在他耳边,低吼,“你不是能算吗?”
“你算算如果你死在这,你欠我的银子怎么还?”
顾长清动了一下。
一声极轻的呓语从喉咙里挤出来:“……高利贷也没你这么算的……”
沈十六长出了一口气。
“醒了就别装死。”
顾长清艰难地撑开眼皮。
视野模糊,只能看到沈十六那张脸近在咫尺。
胸口很沉,呼吸间全是血腥味和那两人身上的汗味。
“吵死了。”
顾长清虚弱地抱怨,声音轻得像是蚊子哼,“让我睡会儿。”
“睡个屁!”雷豹一巴掌拍在他大腿上。“这一觉睡过去,咱们就得给你烧纸了。”
“大人,讲点什么,随便讲点什么,保持脑子转动。”
“贺兰山……还没走?”顾长清问。
“没走。”沈十六感觉顾长清的体温正在一点点回升,稍微松了点力道。
“他们在上面搜山。找不到尸体,这老狗不会安心。”
顾长清嘴角极其细微地扯动了一下。
“他当然不安心。因为他知道……自己快完了。”
“什么意思?”雷豹不解,“现在完蛋的好像是我们吧?几千人围着,出不去就是冻死饿死。”
顾长清费力地抬起手,指了指洞口外漆黑的风雪夜空。
“几时了?”
“寅时三刻。”沈十六答道。
“差不多了。”
顾长清闭上眼,似乎在积攒力气,“公输班……应该到位了。”
沈十六眉头微蹙。
出发之前,顾长清让公输班和雷豹分开走,说是去准备“后手”。他本以为是去布置什么机关陷阱。
“你让那个木匠去哪了?”
“去找周烈。”
雷豹一愣,手里搓脚的动作都停了:“周烈?那个宣府总兵?他不是和贺兰山穿一条裤子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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