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牢最深处。
沈十六靠着墙,一只脚曲起,另一只脚伸直,飞鱼服下摆沾满稻草屑。
铁门被拉开,顾长清提着红漆食盒走了进来。
“来了。”沈十六没动。
“来看看你还活着没。”顾长清把食盒放在地上,盘腿坐他对面。
“托福,死不了。”沈十六哼笑一声,“外面怎么样?”
“严嵩告病,六部闭门,都在等这三天的结果。”
顾长清打开食盒,取出一碟酱牛肉,一盘花生米,还有一壶酒。
“三天。”
沈十六伸手抓了把花生米,扔进嘴里。
“够严阁老把这京城翻个底朝天了。”
这时,一阵脚步声停在牢门外。
是个驼背的老狱卒,手里拎着个更精致的食盒。
狱卒脸上堆着褶子,笑得比哭还难看:“沈大人,这是上头特意吩咐小的给您送来的。”
沈十六瞥了一眼那食盒。
红木描金,雕着麒麟送子,一看就不是凡品。
“上头?”沈十六挑眉,“哪个上头?”
老狱卒嘿嘿一笑,露出一口黄牙:“大人心里清楚。”
“这宫里宫外,想让您走得体面的大人物,多得是。”
他把食盒推进来,打开。
烧鹅,清蒸鲈鱼,还有一壶陈年花雕。香气瞬间盖过了牢房里的霉味。
“这酒,可是三十年的女儿红。”
老狱卒殷勤地拿出两个白玉杯,斟满,“大人,请。”
沈十六盯着那杯酒。酒液琥珀色,透亮,挂杯。
“好酒。”沈十六端起酒杯,放在鼻端闻了闻。“可惜,我这人命硬,不想走得太体面。”
老狱卒脸上的笑僵住了:“大人说笑,这是给您压惊的。”
沈十六没理他,只是看着顾长清:“你说,这酒能不能喝?”
顾长清伸手,从药箱里摸出一根银针。
很细,比头发丝粗不了多少。
他没说话,直接捏着银针探入酒杯。
滋。
极其细微的一声轻响。
顾长清抽出银针。原本雪亮的针尖,此刻漆黑如墨。
老狱卒扑通一声跪在地上。浑身发抖,头磕在青石板上砰砰作响。
“小的不知!小的真不知情啊!”
“是……是有人给了一百两银子,让小的把这食盒送进来……”
沈十六把酒杯往地上一泼。
酒液落在稻草上,冒起一阵白烟,瞬间烧焦了一片。
“鹤顶红。”
顾长清把银针扔进那滩毒酒里,“够毒死一头牛。”
沈十六看着那滩黑水,扯了扯嘴角。
“严阁老这是急了。”
他看向顾长清,“我若死在狱里,畏罪自杀,这黑锅就背实了。”
“瓦剌人有了借口,必然开战。”
“一旦开战,严嵩掌控的兵部和户部就能大发横财。”
顾长清语气平淡,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。
“一箭双雕。”
沈十六捡起一块酱牛肉塞进嘴里,嚼得用力。
“想拿我的命换银子,他严嵩牙口得好才行。”
顾长清看着沈十六那张若无其事的脸。一股无名火突然从胸口窜上来。
这人是傻子吗?刚才差一点,就真的去见阎王了。
“雷豹。”顾长清喊了一声。
一直隐在暗处的雷豹走出来,手里提着绣春刀。“把这老东西拖出去,审。”
顾长清指着瘫在地上的老狱卒。
“问不出是谁给的银子,就别让他活着。”
老狱卒惨叫着被雷豹像拖死狗一样拖走。
牢房里只剩下两人。
顾长清深吸一口气,把那壶毒酒踢翻。
瓷壶碎裂,碎片飞溅。
沈十六愣了一下,看着顾长清。
这书生平时温吞得像杯白水,很少见他发这么大火。
“怎么?心疼那一百两银子?”沈十六调侃。
顾长清没理他的浑话,站起身,拍了拍衣摆上的灰。
“这案子,我破定了。”没有豪言壮语,没有咬牙切齿。
“走了。”顾长清提起药箱,转身就走。
“留着你的命,别在我回来之前把自己玩死。”
沈十六看着他的背影,嘴角那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慢慢淡去。
他捡起那枚发黑的银针,在指间转了一圈。
“得,欠你一条命。”
……
瓦剌驿馆。
顾长清再次站在耶律奇的房门前。
雷豹守在门口,挡住了几个探头探脑的瓦剌护卫。
公输班跟在顾长清身后,手里捧着个怪模怪样的铜筒。
这是顾长清昨夜让公输班连夜赶制的“显微镜”。
几块打磨过的水晶镜片叠在一起,装在铜管里。虽然粗糙,但能把微小的东西放大数十倍。
“大人,还要看什么?”
公输班闷声问,“这屋子咱们昨天翻遍了。”
“看我们看不见的东西。”顾长清走进房间。
尸体已经被抬走,地上的血迹变成了暗褐色。
顾长清走到窗前。
这扇窗户正对着后院,昨天检查过,插销完好,窗纸也没有破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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