卧佛寺的午后有一种被时间浸透的宁静。香火气息与热带花卉的甜香交织,金色佛塔在阳光下耀眼得令人不敢直视。游客们脱鞋进入主殿,对着那尊巨大的卧佛拍照、跪拜、低语祈愿。没有人注意到后院茶馆靠角落的竹帘隔间里,两位穿着朴素但气质不凡的女性正在静静对坐。
伊丽莎白·吴提前二十分钟到达。她选了最隐蔽的位置,点了一壶茉莉花茶,目光却不时扫过入口。当珍娜公主独自走进来时,她几乎没认出来——珍娜戴着宽檐草帽和墨镜,穿着普通的棉麻长裙,像个寻常的外国游客。
“吴博士,感谢你来。”珍娜坐下,摘下墨镜,声音平和。
“公主殿下。”伊丽莎白微微颔首,“您信息里提到的‘章鱼计划’,我不太明白。”
珍娜没有直接回答,而是从手提袋里取出一个平板电脑,调出一份文件的扫描件,推到伊丽莎白面前。那是“章鱼计划第三阶段执行纲要”的首页,右上角有奥西里斯内部文档的保密级别标识:仅限七海理事会。
伊丽莎白的呼吸滞了一下。这份文件她见过简化版,但眼前这份详细得多,特别是附录部分——关于如何在合作项目中“渐进获取控制权”的具体操作步骤。
“这是从哪里……”她的声音有些干涩。
“‘水滴网络’获得的。”珍娜注视着她的眼睛,“我们知道你不是‘七海理事会’的成员,甚至可能不完全了解这个计划的全貌。但我们相信,你加入奥西里斯,是真心想推动可持续变革。”
茶馆外传来僧侣诵经的声音,低沉悠长,像来自另一个时空的回响。
“我花了三个月试图改变奥西里斯的运作方式。”伊丽莎白终于开口,手指无意识地转动茶杯,“我暂停了刚果的项目,修改了秘鲁的协议,要求所有新项目必须通过独立的社区影响评估。但每次做出改变,都会遭遇无形的阻力——不是直接的对抗,而是拖延、官僚程序、‘需要更多研究’。”
“因为真正的决策权不在你手中。”珍娜轻声说,“而在那七个你甚至没见过面的人手里。”
伊丽莎白沉默。她想起入职面试时,那位和蔼的瑞士银行家对她说:“我们需要你这样的理想主义者,来帮助我们真正改变。”现在她明白了,他们需要的只是她的光环,她的信誉,她的形象,而不是她的原则。
“如果我退出呢?”她问。
“他们会找下一个代言人,可能更圆滑,更顺从。”珍娜说,“而你,会成为‘不适应公司文化的短暂过客’,你试图推动的改变会被悄悄废除。”
“如果……我留下,但选择不同的路呢?”
珍娜身体前倾:“那会非常危险。但也许,能改变更多。”
她从袋中取出另一份文件——是“湄公河生命共同体倡议”的完整方案,包括谢洛琛和林雅正在筹备的社区微水电项目、跨境监测平台、替代生计基金等。
“看看这个。”珍娜说,“同样的目标:保护水资源,促进可持续发展。但方法完全不同——透明决策,社区主导,利润共享。我们不需要十亿美元,我们需要的是真正的合作伙伴。”
伊丽莎白快速浏览文件。方案专业、细致,尤其强调本地社区的自主权和知识体系。这与奥西里斯那种“我们带来解决方案”的傲慢姿态截然不同。
“你们资金够吗?”
“目前不够。但如果我们能证明这个模式可行,亚洲开发银行、欧洲气候基金、甚至一些影响力投资机构都有兴趣。”珍娜停顿,“而且,如果你能说服奥西里斯以‘无附加条件的赠款’形式支持部分示范项目,既能洗刷公司污名,又能真正帮助社区。”
“无附加条件?董事会不可能同意。”
“但如果以‘建立信任、修复声誉’为由,并且项目完全透明,数据完全公开呢?”珍娜目光锐利,“这对奥西里斯的股价和公关价值,可能比偷偷控制几个村庄更有意义——至少短期内如此。”
伊丽莎白陷入沉思。她知道公司现在最需要的是挽回声誉。日内瓦的诉讼、缅甸的丑闻、柬埔寨的败退,已经让投资者不安。如果她能促成几个高透明度、高影响力的成功项目,她在公司的地位会巩固,而真正的受益者将是那些社区。
“我需要考虑。”她最终说,“而且,如果我同意合作,我需要保护。”
“我们会安排。”珍娜承诺,“‘水滴网络’有保护内部线人的经验。但你必须明白,一旦开始,就不能回头。”
茶馆外,一个卖花的女孩经过,篮子里是新鲜的莲花和茉莉。伊丽莎白买了一串茉莉花环,戴在手腕上,香气清冽。
“我童年时,”她忽然说,“随父母从台湾移民美国。第一年英语不好,被同学嘲笑。每天放学后,我会去社区公园的小溪边坐着,看水流,觉得水是唯一不会评判我的东西。后来我学环境工程,就是因为想保护那样的溪流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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