洞里萨湖西岸,下午三点二十分。
环保部的白色越野车队在泥泞的土路上颠簸行进,车后扬起滚滚红尘。林雅坐在第二辆车的副驾驶座,透过车窗看着外面逐渐荒凉的景象——稀疏的棕榈树、零散的木屋、偶尔闪现的水牛背脊。
驾驶座上是环保部水质司的副司长索昆,一个四十多岁、皮肤黝黑的男人,一路上都在介绍监测程序:“……我们会在每个取水点上游一百米、取水口、下游一百米分别采样,现场做十七项快速检测,其余样本送回实验室。世卫组织的专家负责监督全程。”
“快速检测结果什么时候能出来?”林雅问。
“两小时内。但公信力关键在于——”索昆看了眼后视镜,“全程录像,样本编号全球可追溯,检测设备都是今天早上刚从瑞士运抵,拆封时所有媒体都在场。”
林雅点头。这是叔叔安排的精妙之处:用最高规格的透明程序,堵住所有“设备被动手脚”的质疑空间。
车队在第一个取水点停下。这里是Provida的“王室泉一号”,白色的取水建筑被铁丝网围栏保护着,门口有保安亭。但此刻,围栏外已经聚集了数十人——村民、媒体记者、还有几个举着“还我干净水”标语的抗议者,尽管标语上的字迹歪歪扭扭,显然仓促制作。
林雅下车时,闪光灯立刻亮成一片。
“公主殿下!请问您如何看待村民的抗议?”
“王室是否早就知道污染问题?”
“您今天是来作秀的吗?”
她没有回答,只是对索昆说:“开始吧。”
检测团队打开设备箱,银色的仪器在阳光下反射刺眼的光。世卫组织的专家——一位头发花白的法国女士——仔细检查了每一台设备的封条和校准证书,然后对媒体宣布:“所有设备完好,程序合规。”
取样开始了。林雅站在稍远处,观察着一切。
取水口处的自动监测终端屏幕亮着,显示实时数据:pH值7.2,浊度0.3NTU,总溶解固体142mg/L……全部正常。这是她安装的系统,数据每两小时自动上传到云端,但她留了个心眼——出发前,她用手机登录了备份服务器,那里的数据与现场终端显示完全一致。
至少现在是一致的。
第一个点的采样顺利完成。抗议者中有人试图冲过警戒线,被保安拦下。林雅注意到,那几个喊得最大声的人,穿着相对干净的运动鞋,不像长期干农活的村民。
第二个取水点,“王室泉二号”,情况类似。
但在第三个点——“王室泉三号”,事情起了变化。
这个取水点位置最偏远,靠近一片废弃的橡胶种植园。车队抵达时,天空开始积聚乌云,风里带着雨的气息。围栏外的人少了很多,只有三个本地记者和几个看热闹的孩子。
检测流程重复。取样、分装、现场检测。林雅站在监测终端前,看着屏幕上的数字跳动。
然后她看到了异常。
浊度值:0.3NTU,与之前两点相同。但在小数点后第三位,数字的刷新频率出现了细微差别——其他指标每秒刷新一次,浊度值却是每两秒刷新一次,而且有两次刷新的数值完全相同,这在连续监测中几乎不可能发生。
人为干预的痕迹。
林雅不动声色地拿出手机,悄悄拍下屏幕,同时调出备份服务器数据对比。云端数据显示,过去二十四小时内,浊度值有过三次瞬间跳变:凌晨一点零七分,从0.3跳至2.1,五秒后恢复;凌晨四点二十二分,跳至1.8,三秒后恢复;早上八点十五分,跳至2.5,这次持续了十二秒。
每次跳变都发生在系统自动备份的间隙,如果不是她设计了交叉验证机制,这些异常会被正常数据覆盖,彻底消失。
有人在篡改数据。不是外部攻击,是内部权限——只有拥有三级以上管理员密钥的人,才能这样精细地修改实时流。
林雅感到后背发凉。她看向现场的Provida技术员,一个年轻男孩,正紧张地盯着检测设备。不像他。
她看向环保部的团队,看向世卫组织的专家。都不可能。
那么只剩下一个可能:系统供应商内部有人被买通,或者……达恩彭集团内部有更高权限的叛徒。
雨开始下了,先是稀疏的大滴,很快变成密集的雨幕。检测团队加快速度,完成最后取样。
“公主殿下,我们要撤了。”索昆跑来,雨衣帽子被风吹得翻飞,“暴雨会影响设备精度,剩下的样本我们带回实验室分析。初步快速检测结果——”他看了眼手中的平板,“所有指标合格,包括最敏感的大肠杆菌和重金属。”
林雅点头,雨打在脸上,冰凉。
回程的车里,她盯着手机屏幕上那几行异常数据,思绪飞转。篡改很聪明:不直接制造污染证据,而是在真实数据中埋入微小异常,为日后可能的“系统性数据造假”指控埋下伏笔。如果有一天,有人拿出这几秒钟的异常,声称“Provida长期篡改监测数据”,那么今天所有合格报告都会变成笑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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