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宫的雨夜有一种特别的寂静。
不是全然无声——雨水敲打百年柚木屋檐的节奏、走廊深处古老座钟的滴答、远处侍卫换岗时靴跟轻磕石板的回响——但这些声音反而衬得夜更静,像深潭表面偶尔的涟漪,提醒着水下不可测的深度。
林雅站在母亲旧书房门前,手放在冰凉的铜质门把上,停了三秒。
这间书房在西翼二层最深处,母亲去世后一直保持原样,每周有人打扫,但几乎无人进入。查克亲王曾说过,保留它是因为“有些记忆需要实体空间来存放”。现在林雅明白,那可能不只是感伤,更是为了保存某些他不愿销毁、也不敢公开的东西。
她推开门。
房间里有一股混合的气味:旧书的霉味、木蜡的淡香,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茉莉花香——母亲最爱的香水,十五年后居然还有残留。月光被雨幕过滤,透过高高的彩绘玻璃窗,在地板上投下模糊的色块。
书房很大,三面墙都是顶天立地的书柜,第四面是壁炉和一张巨大的桃花心木书桌。林雅打开手机手电筒,光束切开黑暗。
“字典第三卷第四百零七页。”
她走向书桌右侧的矮柜,那里放着母亲收集的各国字典。第三卷是《法柬大辞典》,厚重,书脊的烫金字已有些剥落。林雅抽出它,书页因为潮湿微微粘连。
翻到第四百零七页。
那里没有存储卡。
只有一行用铅笔写的字,很淡,像是多年前随手记下的:“水能载舟,亦能覆舟。但真正的力量,是让舟知道自己为何而载。——给雅雅,等你读懂这句话的时候。”
母亲的字迹。林雅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些已经模糊的笔画,眼眶突然发热。
她早该想到的。荧光字迹是诱饵,为了引她来这里,来看这句话。但为什么?为了让母女以这种方式重逢?还是为了……
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。
林雅猛地转身,手电光束照亮了门口的人影。
查克亲王站在那里,没穿正装,只披着深色睡袍,手里握着一支老式手电。他的脸在交错的光束中显得苍老而疲惫,眼下的皱纹在阴影里深如刀刻。
“我在监控里看到你进来了。”他的声音很平静,“我想你总会来这里的,只是没想到是今夜。”
林雅没有放下手中的辞典:“叔叔,您知道我会来?”
“从珍娜收到那个信封开始,我就知道。”查克亲王走进书房,关上门,但没有开灯。他走到壁炉前,从大理石台面上拿起一个木盒,打开,取出一张存储卡,“你要找的是这个吧?”
存储卡躺在掌心,黑色的塑料在月光下泛着微光。
“荧光字迹是您写的?”林雅问。
“不。但我猜到了他们会在信封里藏线索,所以提前换掉了。”查克亲王看着她,“我不能再让你看到里面的东西,林雅。至少现在不能。”
“为什么?”林雅向前一步,“因为里面有您和松本的照片?有您签署的开发意向书?有您选择‘牺牲局部’的证据?”
空气凝固了。
窗外的雨声突然变大,敲打着玻璃,像无数细小的拳头。
查克亲王的手微微颤抖,存储卡差点掉落。他握紧它,闭上眼睛,深吸一口气:“你知道了多少?”
“我知道2007年11月5日,您和松本裕一郎在金边索菲特会面,初步签署了洞里萨湖水源地的开发意向。”林雅的声音在颤抖,但努力保持平稳,“我知道在那之后四个月,我母亲的基金会收到一系列威胁。我知道又过了三个月,她出车祸去世。而伊琳娜·谢,在基金会解散后一周服药自杀。”
她顿了顿,每个字都像石子投入深井:“我还知道,您当时完全有能力阻止这一切,但您选择了妥协。因为王室‘不能正面和外资冲突’,因为‘需要牺牲局部保全整体’。”
查克亲王没有否认。他走到书桌前,坐下,手电筒的光束在桌面上形成一个晃动的圆。
“局部。”他重复这个词,像是第一次咀嚼它的含义,“是的,我当时是这么说的。也确实是这么想的。林雅,2007年的柬埔寨是什么样子?内战结束不到十年,经济刚起步,外资是我们唯一的救命稻草。水基金承诺投资三亿美元,创造五千个就业岗位,年纳税额相当于王室全年预算的两倍。”
他抬起头,眼神空洞:“而你母亲和伊琳娜的基金会,反对开发的那片水源地,估值当时只有八百万美元。从国家账本上看,这是一笔再清楚不过的交易。”
“但那里是下游二十万人的饮用水源!”林雅的声音提高了,“而且不只是钱的问题,您背叛了信任您的人!我母亲把您当哥哥,伊琳娜把您当王室代表——”
“我知道!”查克亲王突然站起来,声音嘶哑,“我知道!你以为这十五年来我睡过几个安稳觉?你以为我看着你长大,看着你越来越像她,心里是什么滋味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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