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年后。
曼谷香格里拉酒店的宴会厅,水晶吊灯将空间照得如同白昼。空气中混合着香水、雪茄和昂贵皮革的气味,还有低声交谈的多种语言——英语、泰语、中文、高棉语,像一首不协调但有序的交响乐。
这里是“东南亚水资源可持续发展论坛”的欢迎晚宴。三百名与会者中,有政府官员、跨国企业代表、国际组织成员、学者,以及像林雅这样的——既是商业代表,又带有政治象征意义的特殊人物。
她站在宴会厅西侧的落地窗前,手中拿着一杯未动的香槟,看着窗外湄南河的夜景。游船拖着光带在黑色的水面上滑行,对岸的摩天大楼像发光的积木。
“紧张吗?”
林雅转身。谢洛琛走到她身边,同样拿着一杯酒,深灰色西装剪裁完美,领带是她去年送的那条深蓝色带暗纹的——她知道他特意选了这条。
“有点。”她承认,“这是我第一次在国际场合代表基金会做主旨发言。”
“你会做得很好。”他的声音平静,“PPT我昨晚又过了一遍,数据扎实,案例生动,结构清晰。而且……”他顿了顿,“你说的是真话。真话最有力量。”
林雅微笑。一年了,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——伙伴、盟友、某种比婚姻契约更深刻的东西。不是没有争吵,在为基金会预算、Provida战略、甚至晚餐吃什么这种小事上都争执过。但争吵后会一起解决问题,而不是冷战。
这种“一起”,比任何誓言都坚实。
“两位主角躲在这里说悄悄话?”爽朗的笑声传来。查克亲王端着酒杯走近,他今天穿着传统高棉礼服,佩戴着王室勋章,但在这种国际场合,反而有种独特的权威感。
“叔叔。”林雅点头致意。
“我刚和泰国水利部部长聊过,他对我们的监测网络很感兴趣,想派考察团去金边学习。”查克亲王压低声音,“但我建议你发言时,不要提具体的技术细节,留到私下交流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因为听众里,有我们的‘老朋友’。”查克亲王的目光扫过宴会厅某处。
林雅顺着他的视线看去。在靠近主桌的位置,一群西装革履的人正在交谈。中心人物是个五十多岁的西方男人,银发梳理得一丝不苟,戴着一副无框眼镜,笑容温和,但眼神锐利如鹰。
“约翰·卡尔森。”谢洛琛低声说,“‘AquaNexus’咨询公司的创始合伙人,前世界银行水资源项目高级顾问。两个月前,他的公司成为水基金破产重组后的主要顾问。”
“他在帮水基金收拾残局?”
“不完全是。”谢洛琛的指尖轻轻敲击酒杯,“AquaNexus的主营业务是‘水资源资产优化’——帮资本找到被低估的水资源项目,设计‘可持续’的商业模式,然后打包出售给养老基金、主权财富基金。比松本更专业,更隐蔽,也更……危险。”
林雅看着卡尔森。他正与一位东南亚国家的能源部长交谈,手势优雅,语速从容,像在讲解一幅名画的鉴赏家,而不是谈论如何将水资源转化为金融产品的商人。
“他注意到我们了。”阿丽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她已经走到了他们身边,穿着墨绿色的晚礼服,头发盘起,露出修长的脖颈。她现在是基金会的运营总监,这次论坛的主要协调人。
卡尔森确实看了过来。他的目光在林雅身上停留了两秒,然后转向谢洛琛,微微点头,像熟人打招呼。接着他继续与能源部长交谈,仿佛刚才只是随意一瞥。
但林雅感到后背微微发凉。那不是随意的眼神,是评估,是计算。
“他这次来论坛的目标是什么?”她问。
“表面上是做关于‘跨境水资源合作的金融创新’的分论坛发言。”阿丽雅递给她一份日程表,“但我查到,他过去一周在曼谷私下会见了至少五位湄公河流域国家的官员,还有三位该地区最大的农业综合企业老板。谈话内容不详,但可以肯定——他在布局。”
“针对我们?”
“不一定直接针对。”谢洛琛说,“但他的商业模式,本质上是把我们建立的标准——透明、社区参与、非商品化——重新包装成‘ESG投资产品’,然后卖给追求绿色标签的资本。如果成功,我们花一年时间建立的理念,会变成他PPT里的一个案例,而实质的水资源控制权,依然在资本手里。”
林雅明白了。这不是松本式的正面攻击,是更高级的吸纳和转化。就像河流遇到巨石,不是试图冲垮它,而是绕过去,继续流淌。
“我们的发言在明天上午十点。”阿丽雅看了一眼手表,“还有十四小时。足够他们做很多事。”
宴会厅的灯光暗了一档,主办方代表上台致辞。人群向中央聚拢。
林雅正要跟过去,手机震动了一下。一条加密消息,来自一个她没想到的人——珍娜,那位十四岁的公主,现在十五岁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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