信纸很轻,泛着陈旧的象牙黄,边缘有些许焦痕,像是曾被火焰舔舐过边缘又及时被救下。纸张的质感很特别,不是普通书写纸,而是某种手工压制的棉麻纸,触感粗糙但坚韧。
谢洛琛坐在父亲旧书房的书桌前,台灯的光束将信纸照得几乎透明。他能看见纸张纤维纵横交错的纹理,也能看见那些已经褪色但依然清晰的字迹。信是用英文写的,伊琳娜的笔迹优雅而流畅,但字里行间透着一种紧绷感。
日期是2008年3月12日。伊琳娜自杀前两周。
“致我亲爱的朋友文谦,”
开头是法语的“Cher ami”,亲密但不过分。
“当你读到这封信时,我可能已经做出了选择。不是懦弱的选择,而是我认为唯一能保护琛、保护基金会、也保护真相的选择。”
谢洛琛的手指微微颤抖。父亲的名字“文谦”在信纸上显得陌生又熟悉——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听人这样称呼父亲了。
“过去六个月,我一直在收集证据。不只是松本和水基金的,还有我们内部的。我发现了协议,编号PA-2006-037,你应该记得那个编号——湄公河支流水电站项目的‘咨询服务协议’。签字人是索安,但我追踪了资金流向,最终受益人不是他。”
下一段字迹突然变得潦草,墨水有被水滴晕开的痕迹。
“是薇的哥哥。查克。”
谢洛琛的呼吸停滞了。
“不是直接受益,是通过一个三层离岸信托结构。每年百分之五的‘咨询费’,二十年,总额接近八千万美元。他以为自己做得很隐蔽,但国际银行的合规系统在2007年升级后,留下了一些可追踪的痕迹。我拿到了交易记录的副本。”
台灯的光似乎变冷了。谢洛琛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爬升。
“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。王室缺钱?个人野心?还是他真的相信,用这种方式获取资金,可以更好地‘服务国家’?我不确定。但我知道的是:当松本开始威胁我们时,我去找他求助,他的态度……很微妙。没有明确拒绝,但也没有实质帮助。他在拖延,在观察,在权衡。”
“后来,薇出了事。车祸报告我看过,刹车线被专业工具切割,手法干净利落。这不是松本的人能做到的,他们擅长的是贿赂和伪造文件,不是这种精细的物理破坏。我怀疑……内部有人配合。”
信纸在这里有褶皱,像是被用力握过。
“文谦,我害怕了。不是为我自己,是为琛。如果我能发现这些,他们也能。如果他们认为琛是个威胁……我不敢想象。所以,我准备了一份备份文件,藏在你当年设计的医院图纸的某个地方。只有你能找到,因为那是你的密码系统。”
“如果我出事,请找到它。但不要立刻公开。时机很重要。等到有一天,琛足够强大,或者……等到查克自己暴露。薇相信她哥哥骨子里是好人,只是被困在了‘大局’的思维里。也许她是对的。也许不是。”
最后一段字迹恢复了平静,甚至有一种近乎解脱的优雅。
“我决定用我的方式结束这一切。我的‘自杀’会让他们放松警惕,以为所有的威胁都消失了。而真相,会以另一种方式活下去。请照顾好琛,告诉他,他母亲爱他胜过生命。也请原谅我,用这种方式离开。”
落款:“永远感谢你的友谊,伊琳娜。”
信结束了。
谢洛琛坐在黑暗里,久久没有动。书房窗外,金边的夜色浓稠如墨,远处零星的灯光像困在琥珀中的萤火虫。
父亲从未提起过这封信。是没来得及?还是选择了沉默?
他想起了2008年那个春天。母亲突然变得很安静,不再去基金会办公室,整天待在书房里整理文件。有一天,她抱着他说:“琛,如果妈妈不在了,你要坚强,要保护好自己。”那时他十四岁,以为母亲只是累了。
一周后,她死了。书房里,空药瓶,没有遗书——至少警方是这么说的。
但现在看来,遗书是有的,只是不是给警方的,是给父亲。而她所说的“备份文件”,父亲是否找到了?如果找到了,为什么一直沉默?如果没找到,它还在那里吗?
医院图纸。父亲设计的医院从未建成,图纸应该还保存在某个地方。
谢洛琛站起来,走到书房角落的旧档案柜前。这是父亲破产后留下的少数物品之一,他一直没舍得扔。柜子锁着,钥匙在父亲那里,但谢洛琛知道备用钥匙藏在哪里——书架上那本《建筑的艺术》的书脊夹层里。
他取出钥匙,打开柜门。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。里面整齐地摆放着文件夹,按项目分类:学校、社区中心、医院……
他抽出“暹粒公立医院”的文件夹。很厚,至少有五十张图纸。他拿到书桌上,在台灯下一张张展开。
第一张是总平面图,父亲熟悉的笔触,每个标注都一丝不苟。第二张是立面图,第三张是剖面图……他一直翻到最后几张细节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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