开场白太完美,完美得不真实。林雅和谢洛琛交换了一个眼神。
“感谢部长的支持。”林雅说,“关于联盟的立法框架,我们希望能源部能牵头起草。”
“当然当然!”翁萨满口答应,“我已经让法务处开始研究。不过……”他搓了搓手,“程序上需要一些时间。你知道,政府工作要层层审批。”
“大概需要多久?”
“半年到一年吧。”翁萨看到林雅的表情,立刻补充,“当然,我们可以加快!如果……如果联盟能先在一些非核心领域试点,证明可行性,那推动立法就容易多了。”
“比如哪些领域?”
“比如,先公开水质数据,但暂缓公开取水量数据。”翁萨解释,“或者,先在城市水源地试点,农村地区稍后。循序渐进嘛。”
又是“循序渐进”。林雅明白了,翁萨的策略与索安不同——他不是反对,而是用程序拖延,用“试点”限制改革的广度。
“部长,农村水源地恰恰是最需要保护的。”林雅说,“城市有水厂处理,有备用水源,但农村一口井干了,整个村子就危险了。”
翁萨的笑容有点僵硬:“公主说得对。但改革要考虑实际情况。农村监测条件差,数据准确性难保证,万一出错,反而会引发不必要的恐慌。”
“所以您的建议是?”
“我的建议是,先建立完善的城市透明体系,积累经验,三五年后再推广到农村。”翁萨身体前倾,压低声音,“公主,我是为你好。农村问题复杂,宗族势力、土地纠纷、历史遗留问题……贸然介入,容易引火烧身。”
看似关切,实则威胁。林雅想起太后给的名单上,翁萨的名字后面标注着:“与多个采水企业有亲属关联”。
“部长,K村已经完成了透明化试点,效果很好。”谢洛琛插话,“我们可以把K村模式作为模板,复制到其他农村。”
“一个村的成功不能代表全部。”翁萨摇头,“柬埔寨有一万多个村庄,情况千差万别。还是稳妥一点好。”
会面再次无果而终。翁萨承诺“全力支持”,但所有具体建议都指向拖延和限制。
走出能源部大楼,林雅感到一阵疲惫。这些官僚太擅长打太极,让你明明在对抗,却像一拳打在棉花上。
“他们在消耗我们的时间和耐心。”谢洛琛说,“等舆论热度过去,等ESG投资方失去兴趣,等村民的热情冷却,改革就会自然消亡。”
“所以我们不能等。”林雅看了看时间,“下午见第三位。”
第三位是最高法院的资深法官龙阁下,也是最神秘的一位。会面地点不是办公室,不是官邸,而是一家老式茶馆的包厢。
龙阁下七十多岁,瘦小干枯,穿着朴素的白色衬衫,看起来就像街上普通的老人。但眼睛锐利如鹰。
“公主能来见我,很有勇气。”他说话直接,没有寒暄,“名单上另外两位,一个用权力压你,一个用程序拖你。我呢?你知道我是什么风格吗?”
“请指教。”
“我用法律。”龙阁下垂眼泡茶,动作缓慢精确,“你母亲当年收集的资料,从法律角度看,确实涉嫌侵犯隐私和商业秘密。如果立案,你会有麻烦。”
最直接的威胁。林雅反而松了口气——至少这是明牌。
“但法律也规定,涉及公共利益的重大事项,可以豁免部分责任。”她回应。
“公共利益需要定义。”龙阁下递过茶杯,“谁定义?你?我?还是国会?或者,是那些喝不到干净水的村民?”
问题层层递进。林雅谨慎回答:“法律应该代表最广大人民的利益。”
“但法律由人执行。”龙阁下抿了一口茶,“而人,有立场,有利益,有恐惧。公主,你相信法律能完全公正吗?”
“我相信法律应该追求公正。”
“很好的回答。”龙阁下放下茶杯,“所以我给你一个选择:把名单和所有资料交给我,由我保管。如果有一天真的需要动用,我会以法官的身份,在法律框架内使用。这样,你既保护了证据,也避免了法律风险。”
这个提议出乎意料。林雅和谢洛琛对视一眼。
“为什么?”林雅问。
“因为我相信你母亲当年在做正确的事。”龙阁下眼神深远,“也因为,我老了,没几年了,没什么好怕的了。但你还有很长的路,不该被这些事情拖垮。”
这话里有一种奇异的真诚。但林雅不能轻信。
“我需要时间考虑。”
“当然。”龙阁下点头,“三天时间。三天后,如果你不交给我,可能会有人用法律程序来索取——那时就不是自愿交接了。”
离开茶馆时,天色已近黄昏。一天内三场会面,三种风格,三种压力。
回程车上,林雅沉默地看着窗外。谢洛琛握住她的手:“你打算怎么办?”
“索安要控制节奏,翁萨要拖延限制,龙阁下的提议可能是陷阱,也可能是真正的帮助。”林雅分析,“但共同点是,他们都在试图控制信息——控制信息如何释放、何时释放、以什么形式释放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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