司法部环境司法处的丹娜处长抵达T村的那天,村庄经历着一场奇特的仪式。祖母梅站在水神树下,带领村民们将一百零八片金色树叶投入新挖掘的监测井中。每一片叶子落水前,老人都会念诵一句古老的祝祷词。
“这是做什么?”丹娜处长小声问林雅。
“生物监测的古老版本。”林雅解释,“这些叶子对特定污染物敏感。如果水质有问题,叶子会变色、腐烂或上浮。村民每天记录叶子的状态,与电子监测数据对照。”
丹娜若有所思地点头,打开笔记本记录。她穿着朴素的深色套装,戴着眼镜,看起来更像是学者而非官员。在之前的电话沟通中,她提到自己曾在法国攻读环境法硕士学位,回国后在司法部工作了十二年。
仪式结束后,桑恩村长带考察组参观监测设备。新加坡实验室的技术员展示了实时数据屏:pH值6.8(偏酸),浊度15 NTU(超标),总石油烃浓度0.3mg/L(超过饮用水标准六倍)。
“数据每五分钟同步到云端。”技术员操作着平板电脑,“这是过去七十二小时的变化曲线。可以看到,每天下午三到五点,污染物浓度会出现一个峰值,与工厂的换班和清洗时间吻合。”
丹娜仔细查看曲线:“有证据证明直接关联吗?”
“我们有视频。”颂恩举起手机,播放一段无人机拍摄的画面:下午三点十分,越南工厂的排水口打开,深色废水流入边界小河。画面放大,可以看见水面的油膜反光。
“无人机拍摄合法吗?”丹娜问。
“从柬埔寨领空拍摄柬埔寨境内的河流,合法。”谢洛琛补充,“而且我们只公开了污染事实部分,没有拍摄工厂内部,不涉及商业秘密。”
考察继续。在村庄小学,丹娜看到孩子们在自然课上学习读取监测数据。黑板上画着简单的水循环图,标注着“干净水”和“污染水”的不同路径。
“公主,这些都是您安排的吗?”丹娜问。
“不,是村民们自己设计的课程。”林雅指向一位正在讲解的年轻女教师,“她是村里第一个大学生,学环境科学,毕业后回来教书。”
女教师害羞地点头:“我想让孩子们从小就明白,保护水就是保护自己的未来。”
中午,考察组在村长家用简单的午餐。丹娜婉拒了特意准备的菜肴,和村民一起吃大锅饭:米饭、鱼露、野菜汤。饭间,她问起村民的生活细节:每天取水要花多少时间?水费占家庭收入的比例?有没有人因水生病?
一个妇女抱着孩子说:“我女儿两岁,经常腹泻。医生说可能是水的问题。但我们能怎么办?买瓶装水太贵,井水又不干净。”
丹娜记录着,手指在笔记本上停顿了一下。
下午,考察组来到边境小河旁。河水浑浊,岸边堆着一些塑料袋和废弃物。新加坡实验室的技术员现场取样,使用便携式检测仪,三分钟后结果显示:大肠菌群超标,重金属镉微量检出。
“这条河下游三公里,就是村民取水的井。”技术员说,“地下水与地表水有水力联系。雨季时,污染更容易下渗。”
丹娜站在河边,久久沉默。风吹动她的头发和笔记本的纸张。最后她说:“我需要单独和公主谈谈。”
两人走到不远处的一棵老榕树下。丹娜摘下眼镜,揉着眉心:“公主,我不是索安的人。事实上,我和他在一些案件上有过分歧。”
林雅等待下文。
“三年前,我处理过一个类似的跨境污染案件,是柬埔寨工厂污染越南村庄。”丹娜重新戴上眼镜,“当时证据也很充分,但案子被压下去了。理由是‘外交敏感’。我被调离环境司法处六个月。”
“为什么告诉我这些?”
“因为今天看到的,触动了我作为法律人的良心。”丹娜直视林雅,“但我也必须告诉你现实:即使证据确凿,跨境环境案件的处理也极其复杂。越南是重要的贸易伙伴,政府不会轻易因为一个村庄而损害双边关系。”
“所以法律让位于政治?”
“法律从来都在政治框架内运作。”丹娜的声音很平静,“但我们可以拓宽框架。你的清流联盟,如果只是收集证据指控,作用有限。但如果能提出建设性的解决方案,让各方都有台阶下,或许有机会。”
这正是林雅一直在思考的。“您有什么建议?”
“三管齐下。”丹娜竖起三根手指,“第一,继续收集科学证据,但要更系统,符合国际法庭的采信标准。第二,启动非正式的‘二轨外交’——通过学者、环保组织、企业社会责任部门,与越南方面沟通,寻找合作空间。第三,也是最关键的:提出具体的、可操作的污染治理和补偿方案,让越南方面看到解决问题的路径,而不仅仅是面临指责。”
专业的建议。林雅点头:“联盟已经在做前两点。第三点,我们需要更多专业支持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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