阳光在地板上缓慢移动,像一只无形的手在丈量时间。
林雅低头看着自己的手。指甲修剪整齐,没有涂任何颜色。母亲说过,真正的力量不需要装饰。她想起小时候,母亲握着她的手教她写高棉文字:“林雅,你看,‘水’这个字,是由‘流动’和‘生命’两部分组成的。水从来不是静止的,它遇到障碍会绕行,遇到低谷会填满,但它永远向前。”
永远向前。
她抬起头,看向理查德:“你说得对,这是一场实力悬殊的战争。但你知道历史上所有以弱胜强的战役,靠的是什么吗?”
理查德挑眉,示意她继续。
“靠的是对手犯错误。”林雅走到落地窗前,与他并肩而立,俯瞰城市,“而你犯了一个错误。”
“哦?”
“你亲自来见我。”林雅转头看他,眼神清亮,“如果一切尽在掌握,你根本不需要露面,让阿丽雅处理就好。你出现在这里,只能说明一件事:我和谢洛琛这段时间的反抗,已经打乱了你们的节奏,甚至可能……威胁到了你更重要的布局。”
理查德脸上的微笑淡了一分。
“让我猜猜。”林雅继续,语速平缓,“环球资本正在筹备一只规模五十亿美元的‘全球水资源投资基金’,准备在下个月的纽约峰会上正式推出。这只基金需要几个亮眼的ESG案例作为基石,而柬埔寨——一个拥有古老水文明、又面临水资源挑战的发展中国家——是完美的故事主角。但如果这时候爆出‘环球资本在柬埔寨掠夺水源、迫害研究者’的丑闻,你的故事就讲不下去了,基金可能流产,投资人会撤资。那损失就不是几千万,是几十亿。”
理查德沉默。窗外的阳光照在他灰白的鬓角上,那里面有一根极细的汗珠,几乎看不见。
林雅知道自己猜中了。这些信息是她连夜整理的:从理查德的公开行程,到环球资本近期的募资文件,再到水资源投资领域的行业动态。她赌的是,资本的逻辑永远追求更高回报,而理查德亲自下场,必然是因为有更大的利益受到威胁。
“所以你不是来威胁我的,是来谈判的。”林雅走回长桌前,拿起那份备忘录,“这份文件不是最终通牒,是开价。你希望我签字,让一切看起来是‘友好合作’,而不是‘资本掠夺’。这样你的基金故事才能继续,你才能向投资人展示:看,我们甚至和王室达成了合作,我们是负责任的投资人。”
她将备忘录推回去:“但价格不对。”
理查德终于收起了所有伪装的笑容。他坐回主位,双手交叉放在下颌,审视着林雅,像在评估一件突然露出獠牙的艺术品。
“你想要什么价码?”他问。
“第一,撤销对我个人和王室的所有诉讼与冻结令,公开澄清那些指控是‘基于误解’。”林雅语速加快,“第二,环球资本退出对Provida的所有做空和收购行动,并签署五年内不寻求控股的承诺书。第三,国民水信托独立运营,环球资本可以成为捐赠方,但无决策权。第四——”
她停顿,直视理查德的眼睛:“公开承认三十年前的水源掠夺网络存在,并向受害者道歉和赔偿。阿丽雅必须接受法律调查。”
会议室里一片死寂。空调的出风声格外清晰。
良久,理查德笑了,这次是真的笑,带着某种欣赏:“公主,你很会谈判。但你要的太多了。”
“那就没得谈。”林雅转身朝门口走去,“我会走出这栋楼,召开记者会,公布U盘里的内容,并宣布环球资本试图胁迫王室签署不平等协议。你的基金故事,会在起飞前坠毁。”
她的手碰到门把。
“等等。”理查德说。
林雅停步,没有回头。
“前三个条件,我可以考虑。”理查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“但第四条,不可能。承认三十年前的旧事,会引发连锁反应,波及的不仅是环球资本,还有我们在亚洲的整个投资网络。这个代价,我们付不起。”
林雅转身:“那就用别的东西换。”
“比如?”
“环球资本在柬埔寨未来十年的水资源投资利润的20%,注入国民水信托。白纸黑字写进合同。”林雅说,“用钱,买沉默。”
理查德盯着她,眼中精光闪烁。他在计算:20%的利润分成,是一笔巨大的数字,但比起基金流产的损失,仍然划算。而且利润可以操作,可以通过关联交易转移……
“15%。”他讨价还价。
“20%,且由独立第三方审计。”林雅寸步不让,“这是我底线。否则,我们就拼个鱼死网破。我可能输,但你也别想全身而退。”
僵持。秒针在墙上无声走动。
最后,理查德缓缓点头:“可以。但阿丽雅……她为我工作多年,我不能把她交给法律。”
“那就让她离开柬埔寨,永远不再回来。”林雅说,“这是我对你‘忠诚’的尊重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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