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室长老会的议事厅位于王宫最古老的建筑“银殿”内,柚木地板被岁月打磨得泛着暗光,四壁挂着历代国王的肖像,空气里弥漫着线香和旧书混合的肃穆气息。当林雅走进时,十三双眼睛同时投来——十一位亲王、两位公主,平均年龄超过七十岁,他们是王室传统的活体存储器。
她的堂叔,索安亲王,坐在长桌次席。他六十岁,身形瘦削,戴着老式金边眼镜,面前摊开厚厚的文件夹。他是王室中保守派的灵魂人物,曾公开反对西哈努克太皇晚年的某些改革,认为“王室应当如喜马拉雅的雪峰,崇高而遥远,不沾染尘世纷争”。
“林雅公主到了。”会议主持者,九十岁高龄的萨莫里亲王声音嘶哑,“现在开始本次长老会的核心议题:评估诺罗敦·林雅公主近期在处理王室基金会事务及对外谈判中的行为,是否过度介入世俗纷争,损害王室的超然性与稳定性。”
林雅在长桌末端的位置坐下——这是“被质询者”的标准座位。她穿着素雅的淡紫色传统上衣“桑波特”,这是母亲留给她的,以示对长辈的尊重。
“我先发言。”索安亲王直接站起,没有寒暄,“过去一个月,林雅公主的行为已经越过了王室成员应有的边界。她公开介入商业诉讼,在法庭上与外国资本对抗;她未经长老会授权,与法国大使进行实质性谈判;她甚至提议修改王室基金会的根本章程,引入所谓的‘社区共治’模式。”
他举起一份报纸,头版是林雅在东盟代表处谈判的照片:“王室成员应当是国家团结的象征,而非争议的中心。公主的行为已经让王室卷入了本应由政府处理的水资源争端,这破坏了王室与政府之间的微妙平衡。”
另一位老亲王,涅切塔,缓缓开口:“我看了你那份‘公平伙伴关系’草案。允许法国企业持股49%,意味着王室实际上放弃了祖先留下的宝贵资产。五十年前,我的父亲为了不让法国人拿走一寸水源地,宁可关闭整个种植园。而现在,你竟主动邀请他们回来?”
质疑如雨点落下:
“王室基金会历年收益的70%用于维持王宫运作、支持文化遗产保护、资助贫困王室子弟教育。你的社区信托模式要将30%利润分给村民,这会让基金会本身的可持续性受到威胁。”
“你与那位谢洛琛先生的关系,也让外界议论纷纷。联姻本是为了化解债务,现在却演变成公主与商人联合对抗外国资本,这让王室显得……过于功利。”
“还有你收留的那个阿丽雅,她现在是国际刑警组织的调查对象。王室不应与这种身份复杂的人有牵连。”
林雅安静听着,没有打断。直到所有人都说完,议事厅陷入沉默,她才缓缓站起。
“感谢各位长辈的关心与指教。”她微微躬身,然后直起身,“但在回应具体问题前,我想先讲一个故事。”
她从随身包里取出那枚褪色的芭蕾舞鞋纽扣,放在长桌中央。
“1960年,巴黎。一个十九岁的高棉舞蹈学生,因为祖国的政变而成为流亡者。朗诺政府派人在法国街头追捕他,想把他带回国软禁。危难时刻,一个法国青年帮助他逃脱,两人从此成为朋友。”
她看向索安亲王:“那位法国青年,就是后来维纳斯资本合伙人的父亲。而这枚纽扣,是那位高棉学生离开巴黎前,送给法国朋友的礼物——他说:‘谢谢你给我自由,现在我要去为我的国家争取自由了。’”
她停顿,让故事沉淀:“那位高棉学生,就是西哈莫尼国王陛下。而那位法国青年,临终前告诉他儿子:‘这是我人生中,少有的完全正确的选择。’”
议事厅安静得能听见呼吸声。
“我讲这个故事,是想说明三件事。”林雅声音清晰,“第一,历史不是非黑即白。殖民有掠夺,也有普通人的善意;受害国有抗争,也有基于现实的妥协。如果我们只用单一视角看历史,就无法理解今天问题的复杂性。”
她拿起那份《公平伙伴关系草案》:“第二,这份草案不是‘邀请法国人回来’,而是以法律形式,终结1953年那份殖民备忘录的阴影。我们用49%的股份,换来了对方对柬埔寨水资源永久主权的承认,换来了技术转让,换来了一个不再被历史勒索的未来。这是交易,但更是胜利。”
她翻到草案最后一条:“第三,王室基金会将利润的30%用于水源地社区,短期看确实减少了王室的收入。但长远看,这恰恰是王室存续的根基——当人民相信王室真正在乎他们的福祉,王室的合法性就不再仅仅依赖传统,而是扎根于人心。”
索安亲王皱眉:“但这些理念……过于现代了。王室的核心价值在于稳定,在于超越时代变迁的恒常性。”
“没有什么是真正恒常的。”一个苍老但有力的声音从门口传来。
所有人都转头。西哈莫尼国王站在门口,穿着简朴的白色衣衫,坤萨卫队长跟在他身后。他没有提前通知要出席长老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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