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心里一激灵,猛地睁开眼,火堆早灭透了,只剩下几颗微弱的火星在灰堆里苟延残喘,周遭的雪地里泛着层阴丝丝的白光,冷得骨头缝都发疼。
再一瞅,身旁的唐田生早醒了,身子绷得笔直,手里紧紧攥着那杆猎枪,枪口对着声音来的方向,眼睛瞪得溜圆,连呼吸都放轻了。
脚底下的俩土狗也支棱着耳朵,喉咙里“呜呜”地低嚎,前爪扒着雪,浑身的毛都炸起来了,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那片黑漆漆的矮树丛。
“田生大哥,那、那是啥动静?”王常喜“腾”地坐了起来,声音打着发颤,手不自觉地摸向身边的柴棍。
唐田生把手指竖在唇前,“嘘”了一声,用极轻的声音说:“听着像是个人,冻得够呛。你别动,俺去瞅瞅——这老林子里,半夜可别是遇着啥邪性玩意儿。”
说着,他悄没声儿地站起身,提着猎枪,猫着腰往那片矮树丛摸过去,俩土狗紧随其后,脚步轻得像猫,连雪都没踩出多大声响。
净空的夜里,死一般的静,只有那“嘶哈”声越来越大,越来越近,仔细听,竟像是个小孩子发出来的,又嫩又哑,掺着哭腔似的。
唐田生心里一动,脚步放慢了些,借着雪光往树丛里瞅——就见一棵松树下,坐着个小小的身影,背对着他,肩膀一抽一抽的,正发出那古怪的动静。
再走近些,唐田生的心跳“咚咚”往起蹿——那孩子头上戴的虎头棉帽,绒球都耷拉下来了,身上穿的青灰色小棉袄,胳膊肘那还打了块靛蓝色的补丁,正是黑蛋丢的时候穿的那件!
“黑蛋……”唐田生捏着嗓子,轻轻唤了一声,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儿。
那小身影没回头,依旧坐着,肩膀还是一耸一耸的,“嘶……哈哈……啊啊……”的动静没停。
唐田生心里琢磨着:这娃指定是冻傻了,在野地里待了半个月,没饿死就不错了。
他连忙把身上披着的那张厚实的狐皮扯下来,几步走过去。
蹲下身,小心翼翼地把狐皮往黑蛋身上裹:“娃,别怕,俺是你田生叔,来接你回屯子了,你娘想你都快想疯了。”
裹严实了,唐田生一弯腰,俩胳膊一夹,就把黑蛋扛在了肩上。
可刚一扛起来,他心里就“咯噔”一下——咋这么轻?跟扛了捆干透的柴禾似的,这娃虽说瘦,可也不该轻到这份上。
但转念一想,黑蛋在野地里待了半个月,指定是饿坏了,瘦脱相了,也就没往深了想。
只觉得心里又酸又喜,脚步都快了些,往火堆这边走:“常喜老弟,找着了!是黑蛋!这娃真还活着!”
王常喜也松了口气,连忙起身迎上去:“活着就好,活着就好!快搁羊皮褥子上,再捂捂。”
俩人七手八脚地把黑蛋裹在狐皮里,放在俩人间的羊皮褥子上,怕他再冻着,还往他身边拢了拢那堆火炭。
黑蛋依旧没吭声,乖乖地躺着,也不动,就跟睡着了似的。俩人松了口气,只当是孩子缓过劲儿来了,累得睡沉了,也没多想,各自靠着树干,又眯了过去。
后夜就这么静悄悄的过了,裹在狐皮里的黑蛋没再发出半点动静。
天快亮的时候,王常喜醒了,扭头瞅了瞅黑蛋,见他还是那样躺着,心里琢磨着这娃怕是冻狠了,伸手想探探他的额头。
可眼角余光扫过黑蛋的后脖颈时,却瞥见几根干枯的稻草从青灰色棉袄的领子里露了出来,细细的,沾着点雪沫子。
他愣了愣,随即笑了笑——寻思这东北的娃子,哪有不疯跑的?
指定是在野地里钻草垛子、扒雪窝子,沾点稻草再寻常不过,也就没往心里去,随手把那几根稻草拨到一边,起身去牵马。
天大亮的时候,雪停了,太阳冒了个头,照在雪地上,亮得人睁不开眼。
王常喜把黑蛋小心翼翼地抱起来,放在马背上,垫着羊皮褥子,怕颠着他,又用绳子轻轻拢了拢。
黑蛋依旧不说话,脑袋微微歪着,眼睛直直地瞅着前方,脸上没半点表情,也不见哭,也不见闹。
唐田生本来要自己背着黑蛋回屯子,嘴里念叨着:“俺背惯了,稳当,别再给娃颠着。”
可王常喜硬是拦住了:“田生大哥,你昨儿救了俺的命,这事儿就听俺的。马稳当,俺牵着走,慢点儿,误不了事。”
他心里明镜似的——昨儿若不是唐田生及时赶过来,他早成了野狼的口粮了。
东北人讲究“一报还一报”,做人得懂感恩,这是从小二爷爷就教给他的理儿。
唐田生拗不过他,只好点点头,走在马旁边,时不时伸手扶一把黑蛋,生怕他从马背上滑下来。
俩土狗跟在旁边,时不时往马背上的黑蛋瞅一眼,喉咙里偶尔发出点低低的呜咽声,却也不往前凑。
俩大一小,一马两狗,就这么在茫茫雪地里慢慢走着。
两侧的林子渐渐变窄,远远瞅见唐家屯的烟囱冒起了炊烟,一缕一缕的,混着雪雾飘在半空,还能听见屯子里公鸡“喔喔”的打鸣声,透着股子烟火气——那是过日子的味道,驱散了些山林里的阴寒,可唐田生心里头,却总觉得有点不踏实,像压着块冰,凉丝丝的,说不出哪儿不对劲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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