院当心晒粮的青石板泛着冷光,墙根堆着的玉米杆垛被风刮得“哗啦”响。
月光像刚从井里捞出来似的,
那红衣姑娘就飘在院门口。
红衣裳是前儿年知青常穿的劳动布样式,袖口磨出了白边。
风一刮,衣摆扫过泥地却没带起半点灰,连个印子都没留。
陈林森攥着桃枝的手沁满了汗,桃枝上的毛刺扎得手心发痒,可他半点不敢松。
手心那股热劲儿跟揣了块烧红的烙铁似的,顺着指缝往桃枝上窜,连桃枝的表皮都好像温乎了些。
他眯着眼往门口瞅,能看见姑娘垂到腰的黑头发,像没梳开的乱麻。
被风撩开时,露着半张白得像霜打萝卜的脸。
不是生病的苍白,是那种没了生气的死白,连嘴唇都淡得没颜色。
最吓人的是她的眼眶子,俩深黑的窟窿,没淌血,也没见眼珠。
就那么直勾勾盯着村西头张宝库家的方向。
那股子冤气浓得能裹住整个院子,连空气都好像变沉了,吸进肺里都带着股子凉森森的味儿。
“汪!汪汪!”缩在墙根的大黄狗突然叫起来。
尾巴夹得快贴到肚皮上,浑身的毛炸得跟刺猬似的,连耳朵都耷拉着。
它不敢往前挪一步,脑袋一个劲往陈林森腿后拱。
爪子扒着陈林森的裤腿,像是想躲到他身后。
陈林森能感觉到狗爪子的冰凉,还有它浑身的哆嗦。
这狗平时在屯子里横得很,连野狗都敢撵。
今儿个却吓成这样,可见那红衣姑娘的气场有多瘆人。
“当——”一声脆响突然炸在院里,是李大爷攥着铜锣敲的。
李大爷就住在隔壁,听见狗叫不放心,披了件棉袄就跑过来。
手里还攥着他家那面铜锣——这锣还是去年屯里办庙会时买的,平时挂在屋里当摆设。
这会儿被他攥得紧紧的。
锣声撞在院墙上,又弹回来。
吓得墙根的蛐蛐都不叫了,连房檐下的燕子窝都没了动静。
可那红衣姑娘跟没听见似的。
红衣裳下摆还在慢悠悠晃,连个眼神都没给过来。
依旧盯着张宝库家的方向,好像那地方有啥让她放不下的东西。
倒是屯子里好几家的灯“咔嗒”亮了。
窗户纸上映出人影,接着就传来几声吆喝:“咋了?大半夜的出啥幺蛾子?”
“是大黄狗叫啥呢?”
没一会儿,院门口就聚了人——隔壁的张婶攥着围裙,头发还乱着。
扛着锄头的老周头,身上沾着点泥,看样子是刚从地里看苗回来。
还有三喜子,手里还拿着个没啃完的玉米饼,嘴里嘟囔着“刚躺下就被吵起来”。
人越聚越多,没一会儿就围了小半圈,都探头探脑往院里瞅。
看见那红衣姑娘时,不少人都倒吸一口凉气,往后退了半步。
王常喜站在最前头,把手里的桃枝举得老高。
桃枝上的叶子被风吹得晃,他的嗓门沉得能压过山风。
“姑娘,有冤你明说,别在这儿吓着屯里的老弱妇孺!”
“你是哪年到的知青?俺瞅着你这红衣裳,倒想起前儿年知青点走了的林晓梅。”
这话刚落,红衣姑娘突然动了。
她慢慢抬起手,手指又细又长,黑指甲长得能当锥子,指甲缝里好像还沾着点泥。
她指着张宝库家的方向,胳膊直挺挺的,没一点弯儿。
喉咙里发出“嗬嗬”的声儿,断断续续的,听着让人心里发毛:“冤……张……张宝库……”
“张宝库?是那个当书记的老犊子?”李大爷眼珠子一瞪,手里的铜锣“哐当”砸在地上,铜绿都磕掉了点。
他蹲下去捡的时候,手还在抖。
膝盖磕在青石板上都没觉着疼:“俺就说当年林丫头不对劲!那年头知青点就她最要强。”
“上山采蘑菇从来没崴过脚,连雨天走泥路都稳当,咋偏偏在张宝库管的那片林子‘失足’?
当时就有人嚼舌根,说头天晚上见张宝库醉醺醺的,被俩跟班扶着进了知青点。
第二天一早就传林丫头没了,说是掉崖了——哪有这么巧的事儿!
围过来的村民一听“张宝库”仨字,都开始交头接耳,声音压得低低的,却能听出满肚子的怨气。
郭二愣子叹了口气。
把手里的烟袋锅子在鞋底磕得“梆梆”响。
烟末子撒了一地。
“俺家那二亩口粮地,前年就被他祸祸了。”
“开春俺刚把麦种撒下去,张宝库就带着俩跟班来了。”
“脚往俺的地埂上一踩,说‘这地归集体了,俺要种苞米喂猪’。”
“俺说‘这是俺家的地,有红本本的’,他直接把俺手里的红本本抢过去,扔在地上还踩了两脚。”
“说‘俺哥是乡里的张干事,红本本在俺这儿不算个屁’!”
“后来俺去乡里找说法,他哥直接把俺堵在乡政府门口。”
“说‘再闹,你家救济粮就别想领了’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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