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蹄子踏过屯口那道被雨水冲得发白的土梁子。
陈林森身子“哐当”一声往马鞍侧滑,整个人摇摇欲坠。
王常喜眼疾手快攥住他胳膊,指尖立马触到一股邪乎的凉。
不是深秋该有的清寒,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冰碴子似的冷。
“撑住!马上到家了!”他嗓子哑得像破锣,扯着嗓门喊。
后头跟着的屯里汉子们个个挂彩,胳膊上缠着渗血的破布条。
腿脚不利索的一瘸一拐,却没一个吱声抱怨,都闷头跟着队伍往前挪。
最前头的雪里红勒住黑马,那通身黑得发亮的马累得鼻翼呼哧喷白气,冷天里的白雾散得飞快。
她回头瞅向陈林森,眉梢拧成个疙瘩,那双总淬着光的眼睛蒙了层浓得化不开的担忧,心里咯噔一下。
说不清是怕他出事,还是那股子莫名的慌,像揣了颗凉飕飕的小石子,硌得慌。
她实际四十多岁,却被冰冻了三十年,容貌和心思还停在十八岁,看着心上人遭罪,指尖悄悄攥紧了缰绳,指节泛白。
陈林森的影子,早跟她记忆里的陈江水重叠,这份牵挂,带着时光沉淀的执念,容不得旁人分走半分。
屯子里早有人等着了。
老槐树下聚着老头老太太、媳妇娘们,还有半大的娃子,都踮着脚往这边瞅。
陈娃子磕着烟袋没说话,林森娘直搓手,眼角泛红。
等看清队伍的身影,人群先静了静,接着有人喊了声“回来了!”
哭声立马跟欢呼声缠到一块儿。媳妇们扑上去抱自家汉子。
眼泪砸在染血的衣襟上;
也有人围着王常喜急着问“尸王真除了?”。
王常喜刚要开口,就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——是陈林森。
他从马上下来时腿一软,差点栽倒,旁边的汉子赶紧扶住他。
苏晓踩着碎步跑过来,刚从知青点听见动静,手里攥着个暖手的布包,跑得额角冒了细汗。
指尖触到陈林森额头的瞬间,她心口猛地一揪,急得直跺脚:“林森!你咋这么烫?跟烧红的烙铁似的!”
眼眶唰地就红了,满脑子都是他帮知青点修农具时,笑起来露出的小虎牙,怎么就遭了这份罪。
她下意识往前凑了凑,几乎要贴到陈林森身边,那股子急切,像是要把旁人都挡在外面。
雪里红在一旁看着,眉头皱得更紧了些。
她没动,只是目光在苏晓和陈林森之间转了圈,心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。
这知青姑娘,看林森的眼神太亮了,亮得让她不舒服。
杜小伟把陈林森胳膊架到自己肩上,对众人摆手:“都回屋歇着吧,尸王早没气了,屯子安全了!”
陈娃子和林森娘快步上前接过人,林森娘眼圈里的泪终于忍不住打转。
王常喜转头对雪里红说:“你跟俺来,村西头老张家空院收拾好了,离俺家近,好照应。”
雪里红点头,牵着黑马跟上,那马认主,一步不离。
路过人群时警惕地抬了抬前蹄,吓得旁边娃子往后缩。
她没心思管这些,目光始终黏在陈林森背影上。
看着苏晓亦步亦趋跟在林森娘后头,心里那点别扭又冒了上来。
苏晓拎着布包,嘴里念叨:“婶子,俺去搭把手,俺在知青点学过熬粥,给林森补补身子。”
其实她更想守着他,哪怕只是递碗水、掖掖被角,也比站在一旁看着别人照顾强。
陈林森家在屯子中间,三间土坯房,院子里的老苹果树叶子落得差不多了,只剩光秃秃的枝桠。
陈娃子推开门,陈林森往炕上一蜷,盖了两床厚被还直打哆嗦。
苏晓抢步上前,赶紧掏出布包里的暖水袋,塞到他脚底下:“林森,先暖暖脚,俺去烧热水。”
“都烧得说胡话了还没事?”王常喜急了,“是不是跟尸王打时受了暗伤没说?”
陈林森摇头,眼神都散了,话到嘴边又被咳嗽咽回去。
苏晓端着热水进来,见状赶紧说:“王爷爷,俺去叫李大夫吧?知青点上次有人发烧,他两副药就治好了。” 她语气急切,生怕晚一步就没了照顾陈林森的机会。
雪里红这才开口,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底气:“不用急着叫大夫,我先看看。”
她往前迈了一步,目光落在陈林森脸上,指尖刚要碰到他的手腕,就被苏晓下意识地挡了一下。
“雪姑娘,还是叫李大夫稳妥,毕竟是老大夫了。”苏晓轻声说,眼神里带着点防备——她知道雪里红本事大,可在照顾人这件事上,她不想输。
王常喜没多想,立马点头:“快去,路上当心摔着!”
苏晓应着,揣上药钱就跑,屯子路坑坑洼洼,她摔了两跤,裤腿沾满泥,也顾不上拍,心里只盼着李大夫能快点来,自己能多守着陈林森一会儿。
雪里红看着她跑远的背影,收回手,嘴角抿了抿。
十八岁的心思里,藏着点不服气——论懂煞气,谁能比得上她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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