开发区土地出让前期工作联席会在市政府第二会议室召开。参会人员比林溪预想的要多：分管副市长赵立东坐镇，市府办、法规科（王明、林溪）、国土局、规划局、住建局、发改委、环保局、开发区管委会的主要负责人或分管领导悉数到场。
林溪还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出现在桌牌上——信访局局长周海涛。他坐在靠后的位置，脸上挂着一种职业化的、略带圆滑的笑容。
林溪作为记录员，坐在王科长身后靠墙的位置。面前摊开记录本，录音笔也悄然开启。她眼观鼻，鼻观心，努力扮演好一个背景板的角色，但全身的感官都高度集中。
会议前半段按部就班。各部门汇报各自负责的地块前期工作进展、存在问题、下一步计划。
赵立东听得认真，偶尔插话询问细节，做出指示，语气沉稳有力，展现出对全局的掌控力。
终于，议程进行到“意向竞买人初步情况通报及资质预审建议”。国土局的刘科长站起来汇报：
“…关于B-12地块，目前收到三家企业提交的正式意向申请，分别是：江城地产集团、万晟投资有限公司，以及宏业置业有限公司。”
当“宏业置业”的名字被念出时，会议室里出现了极其短暂的、几乎难以察觉的寂静。几位部门领导的眼皮似乎抬了一下，又迅速恢复如常。周海涛端起茶杯，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。
刘科长继续：“经初步形式审查，三家企业提交的基础材料要件基本齐全。其中，江城地产集团和万晟公司资质完备，实力雄厚。宏业置业作为我市重点扶持的成长型本土企业，发展潜力巨大，其房地产开发企业资质正在积极申办中。根据前期政策精神，建议允许其参与下一阶段的竞买资格预审。”
刘科长的汇报，措辞与王科长昨天的批注如出一辙，轻描淡写地将宏业置业资质缺失的问题带过，重点强调“重点扶持”、“发展潜力”、“政策精神”。
刘科长话音刚落，规划局那位姓孙的女副局长就微微皱了下眉，开口道：“刘科长，关于宏业置业的资质问题，我想再确认一下。资质证书是核心门槛，正在申办和已经取得是两回事。B-12地块规模不小，定位也高，对开发企业的综合实力要求严格。让一家连基本资质都尚未取得的企业进入预审，是否过于草率？是否存在风险？我们规划部门对项目的落地和后续实施质量负有监管责任，必须慎重。”
孙副局长的话有理有据，直指要害。会议室的气氛瞬间微妙起来。所有人的目光，有意无意地飘向主位的赵立东。
赵立东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标志性的和煦笑容，他没有直接回应孙副局长，而是将目光缓缓扫过全场，最后，竟然落在了角落里的林溪身上！那目光似乎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和……探询？
“孙局长提出的问题很专业，很有责任心。” 赵立东开口了，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，“这说明我们的干部，对工作、对城市发展是高度负责的。扶持本土企业，不等于降低门槛，更不等于放松监管。这一点，我们要明确。”
他顿了一下，话锋一转：“但是，同志们，我们看问题也要有发展的眼光，要有担当精神。宏业置业，虽然成立时间不长，但它的定位是什么？是创新！是活力！是江城未来经济增长的新引擎！市委市政府将其列为重点扶持对象，正是看中了它巨大的发展潜力和创新模式。对于这样的企业，我们不能用老眼光、旧框框去卡，去限制。要敢于打破常规，给予一定的包容空间和成长时间！”
他的声音略微提高，带着一种鼓动性：“资质的问题，国土局、住建局要特事特办，加强指导，帮助企业尽快完善手续！不能因为一个证，就卡住一个可能带来巨大效益的好项目！我们要营造的是‘亲商、安商、富商’的营商环境，而不是‘这也不行、那也不行’的官僚衙门！”
赵立东的话掷地有声，巧妙地用“发展眼光”、“创新活力”、“营商环境”这些宏大而正确的概念，消解了孙副局长基于专业法规提出的具体质疑。会场里不少人微微点头，表示认同。
“至于风险，” 赵立东的目光再次扫过全场，这一次，他的视线在林溪身上停留的时间似乎长了一瞬，带着一种意味深长的“信任”，“我相信在座的职能部门，完全有能力在后续的环节中，通过严格的资格预审、详尽的尽职调查、完善的合同条款，把好关，控好风险！特别是具体经办审核的同志们，”
他的目光似乎有意无意地又朝林溪的方向偏了偏，“更要信任我们的本土企业，相信它们能做好，更要相信政府的判断和扶持政策的正确性！年轻人，尤其要敢于担当，勇于在支持企业发展中锻炼成长，不要畏首畏尾，怕担责任！”
这番话，表面是对所有干部说的，是对宏业项目的定调，但林溪却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！赵立东两次将目光投向自己这个角落，两次提到“信任”——信任企业，信任政府判断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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