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荣的脸上洋溢着满足的油光，他肥硕的身体在华尔兹最后的旋转中，竟显出几分自以为是的轻盈。
他带着舞伴，那位丰腴的日本贵妇，做着最后一个华丽的收尾动作。
身体转了过来。
后心，那片被昂贵西装面料包裹的肥肉，毫无防备地暴露在了萧辰的视线中。
一米。
隔着一对忘我旋转的情侣，这是一个绝对的死角。
一个连呼吸都来不及完成的，转瞬即逝的窗口。
舞池中所有摇曳的身影，所有浮华的灯光，所有醉人的靡靡之音，在萧辰的世界里瞬间褪色、消散。
整个世界，安静得只剩下两种声音。
一个是即将落下的，最后一个音符。
另一个，是猎物的心跳。
萧辰的右手依旧自然垂落，仿佛只是随着音乐的节拍轻轻晃动。
没人看见，他捻在指间的那根象牙签，已经积蓄了何等恐怖的能量。
那股在他体内沉寂了半个多月的灼热洪流，被他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控制力，尽数压缩于指尖。
那股沸腾的内息被凝练得如同水银，让小小的象牙签蕴含了足以洞穿钢板的毁灭性力量。
象牙签冰冷的触感，几乎要被这股内息点燃。
就是现在。
最后一个音符，如断线的珍珠，骤然落下。
“叮——”
全场静止。
也就在这一刹那，萧辰的手腕，轻描淡写地一抖。
中指在那象牙签的尾部，屈指一弹。
没有声音。
甚至没有破空之声。
那根被灌注了磅礴内息的象牙签，化作一道肉眼根本无法捕捉的虚影，穿过了舞伴旋转裙摆扬起的最后一丝缝隙，穿过了灯光与阴影交错的暧昧，无声无息地，精准地，从金荣的后心第七节脊骨旁，没入体内。
音乐停了。
舞池中，一对对男女停下舞步，在最后的拥抱中喘息、微笑。
一切都显得那么完美。
唯独金荣。
他脸上的笑容，凝固了。
身体像是被看不见的巨锤狠狠砸中，猛地一僵。
他眼中的光彩迅速黯淡下去，低头，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胸口。
那里什么都没有。
没有血，没有伤口，甚至连西装都没有一丝褶皱。
但他的心脏，已经被一股从背后侵入的，狂暴绝伦的内劲，沿着神经与血管瞬间传导，如同微型炸弹般在心房内引爆，彻底震成了一团肉泥。
“啊——”
他身边的日本贵妇，终于察觉到了舞伴的异样，看着他瞬间失去神采、瞳孔放大的双眼，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。
金荣的身体，像一滩被抽掉了骨头的烂泥，软软地倒了下去，沉重地砸在地板上。
当场毙命。
死寂。
长达三秒的，针落可闻的死寂。
随即，是火山爆发般的恐慌。
“死人啦。”
“金部长死了。”
尖叫声，哭喊声，桌椅翻倒声，瞬间将这片人间天堂，变成了地狱。
舞池外围，那四座铁塔般的保镖脸色剧变，疯了一般拨开人群冲了过来。
他们跪在金荣身边，一人探鼻息，一人摸脉搏，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。
“没气了。”
“怎么回事？怎么死的？”
他们撕开金荣的西装，疯狂地在他身上摸索，却找不到任何伤口。
一个大活人，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，在全上海滩防卫最森严的地方，无声无息地死了。
死得诡异，死得莫名其妙。
这简直是天底下最荒诞的笑话。
混乱中，没人注意到，那个引发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。
在骚乱开始的第一时间，萧辰就像一个被吓坏了的普通人，踉跄着后退，身体不小心撞向了旁边一桌的酒水架。
“哗啦——”
昂贵的香槟、红酒、威士忌，混合着碎裂的玻璃，滚落一地。
清脆的碎裂声，如同在恐慌的火焰上浇了一桶热油，让本就失控的场面，变得更加混乱不堪。
宾客们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四散奔逃，互相推搡，哭喊着涌向门口。
萧辰弯下腰，在无人注意的角落，迅速捡起之前丢下的那件白色侍应生外套，重新穿在身上。
他随手从一张倒地的桌子上端起一个空托盘，脸上瞬间切换回那种谦卑又惊慌的表情，汇入了同样乱作一团的侍应生队伍中。
“封锁现场，所有人不许动。”
“快，把大门都给我堵死。”
日本宪兵和76号的特工们终于反应过来，拔出枪，声嘶力竭地吼叫着，试图控制住局面。
但没用。
死亡的恐惧面前，几百名非富即贵的宾客汇成的洪流，根本不是几十个人能挡住的。
萧辰低着头，端着托盘，随着人流移动。
在经过一个正粗暴地推开人群，试图冲向金荣尸体的日本特务身边时，他的脚步微微一顿。
端着托盘的手，看似因为紧张而抖了一下，但在那极致的混乱中，他的手稳如磐石，动作精准得如同钟表里的齿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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