后院里,空气仿佛凝固了。
萧辰握着斧柄,汗水顺着指缝滑落,他没有回头,但后背的每一寸皮肤,都能感觉到那道来自太师椅的目光。
那不是一道审视的目光,更像是一台精密的仪器,在无声地扫描着他的骨骼、肌肉、乃至流淌在血管里的血液。
他来了康元武馆十七天,劈了十七天的柴,那个病恹恹的老馆主,咳嗽声比说话声都多,从未正眼看过他。
今天,太阳打西边出来了?
萧辰缓缓放下斧头,转过身,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木讷与恭敬,像任何一个在武馆里混饭吃的杂役。
“馆主。”他低声喊道。
老馆主没有应声,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,落在他劈开的木桩上。
那切口平滑如镜,没有一丝毛刺。
“力气不错,”老馆主终于开口了,声音沙哑得像是破旧的风箱,“来,打套拳我看看。”
萧辰心里一动,面上却不动声色,老老实实地应了一声。
他拉开架势,打了一套最基础的入门长拳。
拳风平平,招式规矩,是那种扔到大街上,一百个练家子里也挑不出来的平庸。
一套拳打完,萧辰收势,垂手而立,静静等待着评价。
老馆主却只是看着他,看了很久,久到院子里的风都停了。
然后,他轻轻摇了摇头,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。
“藏得再好,身上的血腥味,是藏不住的。”
“昨晚百乐门的那阵风,吹得整个上海滩都冷了。”
轰。
这两句话,如同两道惊雷,在萧辰的脑海中炸响。
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,全身的肌肉在一瞬间绷紧,一股冰冷的杀意自心底升起。
杀人灭口?这个念头只闪现了零点一秒便被他强行压下。
不对劲,对方的气息……如古井深潭,看似平静,实则深不见底。
自己这点杀气,在他面前恐怕如同萤火之于皓月。
他猛地抬头,再次看向那个坐在太师椅上的老人。
这一眼,世界都变了。
之前那个行将就木、随时会断气的老头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,是一个渊渟岳峙、深不可测的存在。
老人的太阳穴微微鼓起,那是内家拳练到极高境界的标志。
他虽然坐着,但脊柱挺直如松,每一次呼吸都绵长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,仿佛与这院中的草木、空气融为了一体。
这是一个高手。
一个将一身功夫完全收敛进衰败皮囊里的,真正的高手。
萧辰的心沉了下去。
他自以为伪装得天衣无缝,却不想,从一开始就落入了别人的眼中。
“您是……”萧辰的声音变得低沉。
“我姓孙,这家武馆的馆主。”老馆主慢悠悠地说道,“也是党国上海站,一个快要入土的老家伙。”
他咳嗽了两声,继续道:“陈站长让你来我这里,本意是想让老头子我帮你磨一磨性子,看看你这把刀到底有多锋利,没想到,你不是刀,是龙。”
“一条过江的猛龙。”
监视,打磨。
萧辰瞬间明白了陈百川的布局,那个老狐狸,从不轻易相信任何人。
品芳茶馆是第一道试探,这康元武馆,就是第二道。
只是,他们都低估了自己。
“陈站长知道是我做的了?”萧辰问。
孙馆主点了点头:“金荣死后不到半小时,全上海都在传百乐门闹鬼,但老狐狸知道,这不是鬼,是你这个阎王来了。”
院门被推开,打断了两人的对话。
陈百川独自一人走了进来,他没穿那身标志性的中山装,只是一身普通的灰色长衫,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疲惫,但眼神却亮得惊人。
他没有带任何护卫。
这一次,他不是来发号施令的副站长,更像是一个前来拜访的合作者。
“孙老。”陈百川先是恭敬地对老馆主点了点头,这才将目光转向萧辰,眼神复杂。
有欣赏,有忌惮,更多的,是一种如释重负的庆幸。
“我还是小看你了。”陈百川开门见山,“天津站说你是利刃,我看,你是一位能扭转战局的大将。”
他走到萧辰面前,没有半句废话,直接从怀里拿出一份文件。
“重庆总部回电了,你的甲级个人权限已经通过。从现在起,你在上海的所有行动,不受任何节制,上海站所有情报、人员、武器,全部对你开放。”
说着,他又将一个沉甸甸的手提箱放在了院中的石桌上打开。
箱子里,不是武器,不是文件,而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十根金条。
在阳光下,黄澄澄的光芒有些刺眼。
“这是你应得的。”陈百川沉声道,“金荣的人头,值这个价。”
甲级权限,无条件调动所有资源。
这是天大的权力,是无数特工奋斗一生都无法企及的顶点。
那十根金条,更是足以让任何人在这个乱世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。
然而,萧辰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,眼神没有丝毫波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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