离开牧区定居点的过程比预想的要顺利。陈星野用剩下的钱,从一个过路的卡车司机那里,买了两张挤在装满羊毛的货堆顶上的“票”,颠簸了将近一天一夜,终于在第二天傍晚,混在熙攘的人流中,进入了省城。
省城的喧嚣与霓虹,与荒原的死寂和牧区的质朴形成了强烈的反差,让蜷缩在羊毛堆里、浑身散发着牲口气味的吴助理感到一阵眩晕和不适应。陈星野则冷静得多,他压低帽檐,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车站广场,如同一个经验丰富的反跟踪专家,确认没有可疑的视线锁定他们后,才拉着吴助理迅速汇入人流。
他们没有去任何与地质局相关的区域,也没有找正规的旅馆住宿。陈星野凭借着多年前对省城的模糊记忆,带着吴助理七拐八绕,来到了城西一片老旧的、鱼龙混杂的居民区。这里巷道狭窄,房屋低矮,充斥着各种小作坊、廉价出租屋和流动人口,是藏身的理想场所。
他用一个假名和押金,在一个看上去颇为精明的房东老太那里,租下了一个带独立小院的、极其简陋的平房。院子有围墙,独门独户,虽然破败,但胜在隐蔽。
安顿下来后,陈星野让吴助理待在屋里尽量不要外出,自己则再次出门,去附近的旧货市场,买了两套半新的、与地质工作者风格迥异的普通工人服装,以及一些简单的易容用品——主要是改变肤色的油彩和可以略微改变脸型的胡茬。
回到小屋,他让吴助理换上工人服装,又亲自用油彩在他脸上涂抹了一番,加深肤色,制造出一些风吹日晒的粗糙感,再粘上些凌乱的胡茬。一番打扮下来,吴助理看上去老了十岁,从一个文弱的技术员,变成了一个饱经风霜的底层劳力,虽然仔细看仍有破绽,但在匆忙一瞥中,已很难认出。
陈星野自己也做了类似的伪装,他本就气质沉稳,经过修饰后,更像一个沉默寡言、带着些许江湖气的老师傅。
“记住,从现在开始,我们是出来找活干的表兄弟,你叫吴老蔫,我叫陈石头。少说话,多看,多听。”陈星野叮嘱道。
吴助理,不,现在是吴老蔫,紧张地点了点头,努力适应着自己的新身份。
等待会面的两天里,两人深居简出,靠之前储备的干粮和院子里一口压水井度日。陈星野偶尔会出去一趟,买些食物和报纸,顺便探听外面的风声。报纸上风平浪静,没有任何关于地质局人员失踪或通缉的消息,这反而让陈星野更加确定,孙副主任在处理他们的事情上,动用了不为人知的力量,并且极力在掩盖。
第三天下午,约定的时间快到了。陈星野再次检查了伪装,将猎刀小心地藏在腰间,对吴老蔫道:“我出去一趟,你守在这里,无论谁敲门都不要开。如果我天黑前没回来……”他顿了顿,“你就自己想办法离开省城,往南走,越远越好,忘掉这一切,找个地方重新生活。”
吴老蔫脸色一白,用力摇头:“不,陈工……石头哥,您一定要回来!”
陈星野拍了拍他的肩膀,没有再多说,转身走出了小院,融入了午后嘈杂的街巷之中。
人民公园是省城最大的公园,即便是工作日,也有不少市民在此散步、下棋、唱戏,人流量很大。陈星野提前一个小时就到了公园东侧,他没有直接去“沁芳”茶社,而是像一个普通的闲逛者,在公园里慢悠悠地转着,目光却如同鹰隼般,扫视着茶社周围的环境。
“沁芳”茶社是一栋两层的中式仿古建筑,飞檐翘角,看上去有些年头。茶客不少,多是些老人和看上去像谈生意的人。陈星野注意到,茶社对面有一个卖糖炒栗子的小摊,旁边还有个擦鞋匠,都是观察茶社出入口的绝佳位置。他仔细辨认,没有发现类似盯梢的人。
时间接近两点,陈星野不再犹豫,整理了一下衣领,迈步走进了茶社。一股茶叶的清香和喧嚣的人声扑面而来。跑堂的伙计热情地迎上来:“同志几位?有预定吗?”
“两位,订了二楼的‘听松’。”陈星野压低声音,模仿着略带口音的普通话。
“好嘞,听松雅座,您楼上请!”伙计显然对预定很熟悉,立刻引着他踏上吱呀作响的木楼梯。
二楼比一楼清静许多,用屏风隔出了几个独立的雅座。伙计将他引到最里面一个靠窗的位置,屏风上果然挂着一个木牌,上书“听松”二字。
“您先坐着,茶马上就来。”伙计招呼一声便下楼了。
陈星野在雅座里坐下,这个位置很好,既能透过窗户看到楼下公园的一部分景象,又相对隐蔽。他点了一壶最普通的茉莉花茶,慢慢地斟着,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楼梯口和周围的屏风,耳朵却竖了起来,捕捉着任何异常的动静。
两点整,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,不疾不徐。陈星野的心微微提起。
一个身影出现在楼梯口,并非苏青,而是一个穿着灰色中山装、戴着眼镜、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!男人目光扫过二楼,很快锁定了他所在的“听松”雅座,径直走了过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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