越野车拐进王家庄时,轮胎碾过雨后泥泞的土路,溅起的泥点打在路旁几个纳凉的老太太裤腿上。我顾不上道歉,径直把车停在家门口那棵老槐树下。
这不是周家的小五子吗?张婶手里的瓜子掉了一地,开上大汽车了?
我没理会背后的窃窃私语,和林道医一起把田蕊抬下车。她身上的青黑色纹路已经蔓延到耳后,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。林道医用金针暂时封住的几处大穴周围,皮肤开始泛出不正常的紫红色。
推开斑驳的绿漆铁门时,我妈正在院子里晾衣服。她手里的搪瓷盆掉在地上,肥皂水溅湿了裤腿。
小五子?她瞪大眼睛,你咋这时候......
话没说完,她的目光就落在了田蕊身上。我妈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,粗糙的手掌摸上田蕊冰凉的脸颊:闺女咋了?病成这样还不送医院?
妈,刘瞎子在家吗?我声音发紧。
在是在......我妈手忙脚乱地帮我们扶住田蕊,田蕊丫头,咋弄成这样了?
我没心思解释,抱着田蕊就往屋里冲。我妈小跑着在前面引路,掀开东屋的门帘。炕上还铺着我小时候那床蓝格子褥子,我把田蕊轻轻放下,她的身体接触到炕席的瞬间,竟然在棉布上印出一个人形的湿痕——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一样。
我去叫刘瞎子!我妈转身就要往外跑,又突然折回来,从柜子里翻出我从来没见过的缎面被子,小心翼翼地盖在田蕊身上,林大夫是吧?您先给看看,我去去就回!
林道医点点头,已经打开随身的医药包。我注意到他的金针在接触到田蕊皮肤时,针尖竟然结了一层薄霜。
田姑娘的命格为何如此弱,居然对刺激没有反应。林道医额头渗出细汗。
他的话被院子里一阵鸡飞狗跳的动静打断。我冲到门口,看见我妈拽着村医的胳膊往屋里拖:“老刘您先给看看,刘师傅今天不在家。”
我看到妈妈添乱,急忙把村医和看热闹的人拦下:“妈,林道医是东北最好的医生,您就别在这添乱了,我亲自去请刘瞎子。”
我三步并作两步冲出院子,身后传来村医不满的嘟囔:现在的年轻人,连个谢字都不会说......
雨后的泥路格外湿滑,我几次差点摔倒。拐过两排平房,刘瞎子那间低矮的瓦房出现在眼前——院墙上的爬山虎长得郁郁葱葱,比我上次回来时更茂密了,几乎把家和万事兴的破瓷砖完全遮住。
师父!我用力拍打掉漆的木门,铁门环在寂静的午后发出刺耳的撞击声。
没有回应。
我踮脚从墙头往里张望。小院里静悄悄的,晾衣绳上挂着件发黄的白汗衫,还在往下滴水。石磨盘上摊着本翻开的《玉匣记》,被雨水泡得皱皱巴巴——这老骗子明明刚还在家!
师父!我翻墙跳进院子,鞋底在湿漉漉的水泥地上打滑,差点撞翻墙角那排泡着药材的玻璃罐。
屋里弥漫着熟悉的线香味道,八仙桌上的茶还冒着热气。我掀开里屋的蓝布门帘,炕上的被褥凌乱地堆着,枕头下露出半本手抄的《雷法秘要》。
“师傅!”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:“我知道给您惹祸了,但是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。”
“从对付吴天罡到出走南洋,直到在东北和滨海继续对付无生道,小五子都没来求您,如果您还要我这个挂名徒弟,就出来见我一面吧!”
“如果您不见我,我就死在这!”我声泪俱下的恳求,但是院子和屋内静悄悄的,始终没有人出现。这时三片树叶落在我的脚边,我低头一看,乾卦,说明刘瞎子肯定就在家里,只是躲着不想见我。
我抄起桌上的茶壶狠狠摔在地上,青花瓷碎片混着茶水溅了满屋。
刘瞎子!你再不出来,我就烧了你的法坛!
墙角的红布帘微微晃动,露出后面供奉的三清画像。我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,一把扯下布帘——法坛上供着三清像,香炉里的香才烧了三分之一。
小兔崽子反了你了!房梁上突然传来一声暴喝。
我抬头看见刘瞎子像只老猫似的蜷在房梁上,手里还攥着半块芝麻糖。他一个翻身跳下来,抄起门后的扫帚就往我身上抽:敢动老子的法坛?老子今天打断你的腿!
扫帚带着风声抽在我背上,火辣辣的疼。我没躲,反而一把抓住扫帚杆:田蕊要死了!她的吞贼魄被鬼门吸走了!
刘瞎子的动作顿了一下,绿豆眼里闪过一丝精光,随即又举起扫帚:关我屁事!你小子翅膀硬了是吧?敢拿法坛威胁师父?
你明明在家!为什么躲着我?我死死攥着扫帚,声音发颤,从八岁起你就用法坛护着我,现在我朋友要死了,你见死不救?
刘瞎子突然松开扫帚,我猝不及防往后踉跄几步。他背着手踱到法坛前,拿起三根香在蜡烛上点燃:谁跟你说我用法坛护着你了?
我亲眼看见的!我指着法坛下方,那本《玄坛秘要》里夹着我的八字,还有我的头发和指甲!每次我遇到危险,你肯定都会起坛作法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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