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找到了,找到了!”赵主任语气肯定,“刚才教育局的周文明局长过来汇报工作,带了一份材料,说是关于农村学校摸底的情况。我接过材料的时候,发现里面夹着您的笔记本!估计是早上文件整理的时候,不小心夹带进去了。您看这……”
赵建国立刻明白了。果然如此。他笑了笑:“哦,找到了就好。没事,你先替我收着吧。我下午开完会回去再说。”
“好的,书记。那……教育局的这份材料?”赵主任请示道。笔记本是意外发现,但材料是教育局正式报上来的,需要书记批示。
赵建国原本对教育局的工作效率还有些不满,但这个小插曲,反而让他对那份“装”着他笔记本的材料产生了一丝好奇。他随口问道:“就是上次务虚会之后,我让他们摸底的的情况报告?”
“不是最终的全面报告,周局说那是初步的情况汇总,还有一份……嗯,附了一份之前的基础调研材料,说是他们局里一个年轻同志写的,反映情况比较早,也比较细,一起附上供您参考。”赵主任如实汇报,他刚才也瞥了一眼那份材料的封面,作者署名是“唐建科”。
“年轻同志写的?”赵建国来了点兴趣。他想起了务虚会上周文明的窘迫,也想起了自己当时提出的问题。“这样吧,老赵,那份材料你先放我桌上。我晚上回去看看。”
“好的,书记。”
挂了电话,赵建国继续闭目养神,但脑海里却对那份巧合之下再次出现在他视野里的材料,留下了印象。尤其是“年轻同志”这几个字。在机关里,能让领导留下名字的年轻人,不多。
傍晚时分,赵建国从市里开会回来,略显疲惫。回到办公室,桌上已经按照他的习惯整理好了待批的文件。最上面放着的,正是那个失而复得的棕色笔记本。笔记本下面,压着两份材料:一份是教育局报送的《关于我县农村中小学基本情况初步摸底的汇报》,另一份,就是那份纸张略显粗糙、标题为《清水县部分偏远乡村教育现状走访调研报告》的材料,扉页上,“唐建科”三个字清晰可见。
赵建国先拿起笔记本,确认无误后放在一边。接着,他习惯性地先浏览那份正式的汇报材料。材料比务虚会上的内容丰富了不少,列出了一些数据和问题,但整体框架还是官样文章的风格,解决问题的思路也多是“争取资金”、“加强管理”之类的套话。
他放下汇报材料,目光落在了旁边那份略显单薄的调研报告上。出于一种混合着对“年轻同志”的好奇以及那份巧合带来的微妙好感,他伸手拿了起来。
开始阅读时,他的表情是平静的,带着例行公事的审视。但很快,他的眉头微微聚拢,眼神变得专注起来。
报告的开篇没有空话套话,直接切入主题,用简洁的语言描述了调研的时间和范围。接着,作者用近乎白描的笔法,描绘了青山乡希望小学的危房景象:“屋顶瓦片稀疏,阳光和雨水均可直入室内;墙体裂缝纵横,最宽处可插入一指;冬季寒风灌入,孩子们蜷缩着听课,手指冻得通红僵硬……” 画面感极强,仿佛身临其境。
随后是关于师资匮乏、冬季取暖困难、教学设备奇缺等问题的具体描述。每一个问题,都有具体的数据支撑(如班级人数、缺编教师数、煤炭短缺量),有生动的细节(如老教师用罐头瓶喝水取暖、孩子们共用破旧的课本),还有对校长、教师、村民的直接引语,真实而恳切。
更让赵建国注意的是报告的后半部分。作者并没有停留在简单的现象罗列上,而是尝试进行了原因分析,指出了投入不足、资源配置不均、政策落实存在“最后一公里”等问题。虽然分析的角度还略显稚嫩,深度也有所欠缺,但能看出思考的痕迹。最后,报告还提出了一些初步的建议,比如建立危房动态监测机制、提高偏远地区教师津贴、发动社会力量捐赠等,虽然操作性有待商榷,但体现了积极解决问题的态度。
整篇报告,文风朴实,没有任何华丽的辞藻,但逻辑清晰,情感真挚,字里行间透露出一种强烈的责任感和对基层实际情况的深切关注。这与那些充斥着空话、套话的官样文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
赵建国慢慢放下报告,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,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。办公室内灯火通明,窗外已是夜色深沉。
他回想起务虚会上的情景,周文明的窘迫,李德全的慌张,以及自己当时对教育局工作不实的批评。现在看来,问题不是下面没有反映情况,而是反映上来的真实声音,被某些中间环节过滤掉了、掩盖住了。而手中这份报告,就像一块璞玉,偶然间穿越了层层的遮蔽,出现在他的面前。
这个叫唐建科的年轻人,有点意思。赵建国在心里给出了一个初步的评价。不浮躁,能沉下去调研;有文笔,能清晰地表达;更重要的是,有责任心,敢于反映真实问题。在机关里,尤其是对年轻人来说,这份“敢于”尤为难得。虽然做法可能还欠些火候(比如直接捅出这么多问题,难免会得罪人),但这份潜质,值得关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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