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阳光透过县委办公室窗户的玻璃,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唐建科坐在自己的工位上,看似在整理着桌面的文件,但只有他自己知道,他的全部心神,都系于手边那个浅黄色的牛皮纸文件袋上。
袋子里,装着他耗时两天两夜,倾注了全部心血、经过无数次打磨修改的讲话稿最终版。
这份稿子,此刻在他手中,感觉有千钧之重。它不再仅仅是几十页写着字的纸,而是他进入县委办以来,第一次独立承担如此重要任务的全部结晶,是他对赵建国主任悉心栽培的一次集中汇报,更是他对自己能力边界的一次关键性探索。
昨天下班前,他已经将稿子最后誊写完毕。每一个字都工工整整,每一处标点都反复确认。他甚至用软布仔细擦拭了文件袋的表面,确保它一尘不染,以显示对这份稿件、对即将审阅它的赵主任的绝对尊重。
“小唐,来的挺早啊。”对桌的老王拎着保温杯走了进来,打了个招呼。
“王哥早。”唐建科抬起头,努力让自己的笑容显得自然平常,但他感觉自己的面部肌肉有些僵硬。他下意识地将手边的文件袋往一叠文件下面挪了挪,仿佛那是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,又或者,是怕别人轻易看穿他此刻内心的波澜。
老王似乎并未察觉他的异常,自顾自地泡茶看报去了。办公室里的其他同事也陆续到来,打招呼声、闲聊声、打开电脑的嗡嗡声渐渐充斥了空间。但这日常的喧嚣,在唐建科听来却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,模糊而遥远。他的世界里,仿佛只剩下那个文件袋,以及即将到来的、走进赵建国主任办公室的那短短几步路。
他的心,像被一根无形的线提着,悬在半空,晃晃悠悠,落不到实处。
这种志忑,与刚接手任务时的压力截然不同。那时的压力,来自于对未知困难的恐惧,来自于对自身能力的不确定。而现在的志忑,则是一种“交卷”前的不安。你已经竭尽全力,答完了所有题目,甚至超常发挥,但最终的分数,掌握在阅卷老师的手里。你反复回想自己的答案,觉得似乎无懈可击,但又害怕存在某个自己未能察觉的致命疏漏;你期待获得高分和赞誉,又担心期望越高,失望可能越大。
他忍不住又回想了一遍修改的过程。从赵主任那醍醐灌顶的点拨,到熬夜查找资料,再到逐字逐句的推敲打磨……那些不眠之夜,那些废弃的稿纸团,那些因为找到一个更精准的词汇而瞬间的狂喜……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。他自信,这已经是他目前能力所能达到的极限,甚至可说是超水平发挥。尤其是开篇那连续的反问和充满画面感的诘问,以及结尾那段气势磅礴的使命号召,他现在想起来,依然能感到一丝激动。
“应该……没问题吧?”他内心深处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自我安慰。
但立刻,另一个更严厉的声音响起:“你真的觉得完美无缺了吗?赵主任的要求有多高你不是不知道!那些修改,会不会在领导看来是画蛇添足?或者,整体的基调是否把握得恰到好处?会不会过于尖锐,反而显得不够稳重?”
这两种声音在他脑海里激烈地交锋,让他的心情像坐过山车一样,时而跃上充满信心的波峰,时而又跌入自我怀疑的谷底。他甚至产生了一丝荒谬的念头:要是赵主任今天临时有急事,没空看稿子就好了,哪怕能推迟半天“宣判”,这种悬而不决的煎熬也能稍缓片刻。
但这个念头刚一出现,就被他立刻掐灭了。逃避解决不了问题,该面对的终究要面对。他唐建科,也不是那种畏首畏尾的人。
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。墙上的挂钟指针,终于慢悠悠地指向了八点三十分。这是赵建国主任通常处理完急件、开始进入日常批阅文稿的时间段。
唐建科深吸了一口气,像是要奔赴战场一般,从文件堆下拿出了那个浅黄色的文件袋,紧紧握在手中。纸张边缘的棱角,硌得他手心微微发痛,但这种实在的触感,反而让他慌乱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。
他站起身,整理了一下因为久坐而有些发皱的衬衫下摆,又下意识地抚平了文件袋上并不存在的褶皱。然后,他迈开步子,朝着走廊尽头那间熟悉的办公室走去。
短短的十几米走廊,此刻在他脚下,仿佛被无限拉长。每一步,都像是踩在棉花上,又像是踏在心跳的鼓点上。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胸腔里“咚咚”作响的声音,血液加速流动带来的微热感,从脖颈蔓延到耳根。
终于,他站在了那扇深褐色的木门前。门虚掩着,里面隐约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。赵主任已经在办公了。
唐建科再次深呼吸,抬起手,用指关节不轻不重地敲了三下。
“请进。”赵建国那沉稳熟悉的声音传来。
唐建科推门而入。赵建国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,戴着老花镜,审阅着一份文件。阳光从他侧后的窗户照进来,给他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,显得既专注,又带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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