夕阳的余晖将县委大院办公楼的外墙染上一层暖金色,下班的人流开始稀疏。唐建科坐在办公桌前,面前摊开的笔记本上记录着一天奔波和电话沟通的要点,旁边是那本依旧沉重的经济运行分析报告。挫败感如同窗棂上渐渐拉长的阴影,悄然蔓延,但更强烈的是一种不甘和反思。
直接、公事公办的沟通方式,在壁垒森严的部门职责和潜在的自我保护意识面前,显得如此无力。“县委办”和“赵主任”的名头,能换来表面的客气,却敲不开存放核心数据与真实情况的内门。他意识到,自己之前的策略过于简单和急切了。将这些业务部门仅仅视为“数据提供方”,而自己扮演“索取者”的角色,天然就带有一种上下级式的命令感,容易引起对方的抵触和敷衍。
必须改变策略。不能只强调“我要什么”,更要说明“我们为什么要”,以及“这对我们共同的工作有何益处”。他需要展现出足够的诚意和专业性,让对方觉得配合他的工作,不是额外的负担,而是有价值、有意义的,甚至可能对他们自身的工作也是一种促进或展示。
他想起了赵建国主任的教诲:做事先做人。在机关里,良好的人际关系和非正式的沟通渠道,往往比冰冷的公文流转更有效。他需要放下那种急于求成的心态,准备打一场“持久战”和“攻心战”。
第二天一早,唐建科没有再去各个局办盲目敲门。他静下心来,做了一番更精细的准备。他重新梳理了数据需求,将其分为几个层次:最核心、必须获取的深层数据;有助于丰富报告细节的辅助数据;以及仅供参考、拓宽思路的背景信息。他决定采取“重点突破,逐个击破”的策略。第一个目标,还是统计局,那个数据的中枢。
这次,他没有直接去综合股找那位眼镜同志,而是先通过内部通讯录,查到了统计局综合股股长的姓名——王股长。然后,他选择在上午十点左右,估计对方处理完急事、稍有闲暇的时候,拨通了王股长办公室的电话。
电话接通,传来一个沉稳的中年男声:“喂,哪位?”
“王股长,您好!打扰您了。我是县委办综合科的唐建科。”唐建科的声音保持恭敬,但比之前多了几分沉稳。
“哦,小唐啊,你好你好。”王股长的声音听起来很平和,似乎对县委办打来的电话并不意外,“有什么事吗?”
唐建科没有一上来就提要求,而是先诚恳地说明情况:“王股长,是这样的。赵建国主任安排我参与年底全县经济工作会议主报告的起草工作,赵主任特别强调,报告一定要立足县情,摸清实底,问题要找得准,措施要提得实。所以我们压力很大。”
他先点明任务的重要性和领导的高要求,间接说明自己并非无故叨扰。然后,他话锋一转,开始展现自己的“功课”:“我这两天仔细学习了咱们局里出的前三季度经济运行分析报告,写得非常扎实,数据详实,分析到位,让我对全县经济大盘子有了个基础了解。特别是里面提到的新兴产业增速高于传统产业、投资结构优化趋势明显这些判断,我觉得非常精准。”
这番对对方工作的肯定和具体表扬,显然起到了作用。王股长的语气明显热络了一些:“呵呵,小唐你过奖了,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。看来你是真下功夫看了报告啊。”
“是的,王股长。”唐建科趁热打铁,开始转入正题,但方式完全不同了,“正是因为我认真学习了报告,反而产生了一些更深入的思考,也遇到了一些困惑。比如,报告里提到新兴产业增速快,但它的总体规模占比还较小,对经济增长的实际拉动作用到底有多大?它的内部结构如何,哪些细分领域是真正的亮点?再比如,投资结构优化,具体体现在哪些行业?高新技术产业投资的实际落地情况和效果怎么样?这些光看总量和增速,感觉还有点摸不着脉络。”
他不再是用索要的语气说“把细分数据给我”,而是以请教、探讨的姿态,提出自己在深入研究后产生的、具有相当专业性的问题。这传递出几个信息:第一,我不是来随便要数据的门外汉,我是做了功课、有思考的;第二,我非常尊重你们专业的分析和数据;第三,我的目的是为了把报告写得更深、更实,这与统计局提供高质量数据支持的宗旨是一致的。
电话那头的王股长沉默了几秒钟,似乎在思考。然后,他开口道:“嗯……你提的这几个问题,确实是关键点。只看宏观数据,有时候是容易‘灯下黑’。细分数据我们内部是做分析的……”
唐建科的心提了起来,耐心等待着。
王股长似乎下了决心:“这样吧,小唐,你下午两点半以后过来一趟。有些数据涉及面比较广,电话里说不清,你过来,我让我们负责工业和小康的同志跟你具体对接一下,把一些能提供的、不违反规定的细分数据和分析材料给你参考。但是,”他语气严肃地强调,“这些内容仅限于你们起草组内部使用,绝对不能外泄,这是纪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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